秋草枯黄，是最怕着火的，可是这日晌午，草原上却冒起了浓烟。

“是伦古湖方向。”慧哥儿大喊，“时铆，阿父，你们两个看着孩子们，我和托汗骑马过去看看。”

慧哥儿脸色严肃，转身对托汗说：“带着木桶，那边水多，帮着灭下火。”

托汗点头，矮身钻进毡房拿木桶。

牧场上，库兰、苏合和蒙恩家的男仆巴合提几人都急马赶去帮忙。草就是牧民的命，没了草，牛羊来年吃什么？没有牛羊，他们又怎么活？

方圆百里能看到浓烟的人家，都义无反顾过来帮忙，众人挖了隔离带，至夜才将火熄灭。

胡旭文非常惭愧，火是从他这里烧起来的，虽然这一片目前没有划分给谁家做牧场，但是万一火再大些，烧到了别人家，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不怀柔了，决心以后对待囚犯也只每日给吃半个馕，看他们以后还有精力闹事没有。

“大家放心，我一定查出来事情原委，给大家一个交代。”胡旭文拱拱手，对帮着灭火的众牧人道。

库兰作为一族酋长，且牧场离这里又不远，当即回道：“胡将军，草场就是草原牧民的命，这个还请跟军士和囚犯们讲清楚。在大晋，烧成熟的庄稼是什么罪，在草原烧草场就是什么罪。”

库兰话虽说得重，其实是在给胡旭文想办法。帮忙的人家大部分都是胡旭文不熟的，脸上都有些气愤，瞪着被看管起来的犯人和一些军士。

“大家放心，明日我们就给大家讲课，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胡旭文让伙夫们做饭，招待来帮忙的众人。慧哥儿急着回家看孩子，跟托娅一起骑马回去了。

在草原，就算是女人，也得拼命保护草场。

“会不会是囚犯们闹事？”在马上，托娅没好气儿地猜测道，“都被发配来挖矿了还不老实。”

“就是因为不老实才被发配来的。”慧哥儿叹口气，他刚听到囚犯来挖矿就有些不安，没想到果真应验了。

“也不知道这些囚犯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跟草原有仇？”托娅嘀咕，“不然好端端地烧什么草场。”

慧哥儿心内一动。虽说阿丽亚女王嫁到大晋也七八年了，但是草原并不是每个部落都听阿丽亚的。前几年还有部落跟大晋打仗呢，说不定就有囚犯的家人死在草原。

到家哄睡几个孩子后，都快凌晨了库兰才回来。

“是以前死在草原的兵士的亲人。因家人犯事被牵连，发配草原的。心里不忿就想报复，明日胡旭文会当众斩首。”库兰拍拍慧哥儿的肩，示意他别起来。库兰匆匆洗了把脸，褪去外袍，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

“这种人怎么能发配草原呢？南边不是在打仗，去南边好了嘛。”慧哥儿已经扎根草原，对草原的感情跟库兰差不多。

“胡旭文会在侦查下囚犯的发配原因，尽量把跟草原有仇的人都退回去。”库兰道，“他可能会受斥责，这两年别想升官了。”

“之前不是刚升过？他还年轻，不用急。”他知道库兰和胡旭文是好友，怕库兰为好友担心，故以出口安慰。

“嗯，睡吧。天亮了还要干活儿呢。”

草原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第二日就有外出找骆驼的陌生人专门拐到库兰家，询问草原失火的事。

“大家都说你家的草场被烧光了，我看着好好的嘛。”牧人脸上还有些失望。

慧哥儿心内好笑，还想加些面果子的手停下了，只招呼人喝茶。

“你们这儿好，有树灵，明年还会有人来住的。”牧人喝过热乎乎的奶茶，随口道。

慧哥儿没了笑容，不知道客人怎么就说起了树灵的事。

牧人见慧哥儿没反应，以为他不懂，解释道：“树灵能让女人双儿生出健康勇敢的娃娃，而且你还生的是龙凤胎，可见那树灵格外仁慈，肯定会让诚心祈福的女人双儿如愿的。”

原是这样，怪不得帕夏汗让儿媳妇到他们家的树林里住着呢。

牧人吃饱喝足了，继续外出找骆驼。

族人们也听到消息，专门派人过来探望。见这里的几户人家都没事，离得最近的酋长家牧场也没事，都放下心。

“说得可吓人了。”梅哥儿还有些喘，喝了两杯奶茶才缓过来，“说是这边草场都被烧了，还死人了呢。还有的说要重新和大晋打仗了，大家都担心得很。特意派我们过来看。”

“就是。我可是再也不想让娃娃们去打仗的。这不特意跟过来看，没事就好。也不知是哪个丧天良的乱说话。”

敖登大婶别看年纪大了，身子骨硬朗得很，骑了两日的马也不见疲累，肠胃牙口也好，拿起硬硬的面果子就啃。

“那囚犯家人死在草原，我们还有亲人死在大晋呢。打仗就是这样，怎么能怪我们呢。”阿扎提有些愤愤的，“这都是打仗闹得，又不是我们想打仗的。”

“好了，不说了。”慧哥儿压压手，不让大家太过激动，“这不是没事了嘛，你们大家怎么样？快转场了，都顺利吧？”

“都好，今年草长得好，牛羊膘情好。”敖登大婶道，“我家儿夫郎有了，明年冬牧场就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我家婉儿也有了。”说到这个，驰娜尔有了精神，和敖登悄悄说起了孕妇孕夫郎的注意事项。

慧哥儿心内松口气，起身出去吩咐留守的男仆杀羊招待族人。

天气一日日变凉，有官差过来通知转场日期。因胡旭文要留下来继续监督挖矿，只在下雪后才会撤离。不过依然会留人看守，以防金矿被人偷挖。

麦吉拉和顾玉曼这次来得晚了些，不过分红倒是很多，足足有三百两银子。

“我们和你们一起转场回去。”麦吉拉将银票递给库兰后，笑着说，“你大嫂又有孕了，这次就不折腾了，回去养胎，明年再去卖香。”

慧哥儿赶忙恭喜顾玉曼，见她脸上有些疲累，便说：“大嫂我这里有一些蜜饯，有些酸，你要不要吃些？”

顾玉曼这一胎反应有些大，是以才不能继续去卖香，闻言自然应允：“多谢慧哥儿。我们卖香走得急，没补充多少东西，真是让你们破费了。”

“大嫂这么客气做什么。”慧哥儿起身拿蜜饯。顾玉曼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谁没有呢。只要不害人就好。

草原州府上奏请求派驻钦天监官员的奏折起了效果，这次转场官员们特意考察了天气，没再遇到暴风雪，路上顺利得很。

驼铃声响了六天，卡万和米尔就哭了六天。

没办法，两人才一岁多一点儿，肯定不能骑骆驼，双手抱着又不方便，还是被绑到了摇篮上。

两人重了好多，慧哥儿和加玛不可能一路上都抱着，所以被挂到头骆驼的一侧，跟几只刚出生的小羊羔眼瞪眼。

两人自由了大半年，乍一被绑住手脚，哇哇哭个不停，身子都有些抽抽。慧哥儿心疼得紧，又毫无办法。不绑紧，从骆驼上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他和库兰、加玛和托汗都有任务，不可能抱着两人不放。库兰和托汗要赶羊，慧哥儿和加玛得牵着骆驼。目前库兰家骆驼已经增加到十六头，慧哥儿一人顾不过来。

每日扎营时，两孩子才会被放下来，冬儿、丹哥儿和顾时铆别提多心疼了，又是举高高，又是手拉着手，让小娃娃从两人的手臂缝隙里穿进去，嗖嗖嗖在草地上疯跑。两孩子也好哄，乐得哈哈的。

顾玉曼有身孕，库兰专门给护送的军士送了些马奶酒，让大家慢些走。今年天气好，没有雨雪的威胁，兵士收过酒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悠悠地往冬牧场赶。

六日后，天还没黑众人就到达了冬牧场。和同行的麦吉拉一家告别后，几人分工合作，卸骆驼、收拾箱笼、做饭，很快收拾停当。

“今年草料田里的草长得好，不用去打草。”库兰给卡万和米尔夹了些没骨头的肉，边对慧哥儿说，“趁天气好，过两日就带着大家去交岁贡。正好蒙恩的弟弟要嫁人了，我们过去吃酒。”

卡万和米尔不愧是库兰的种，才一岁多就必须得天天吃肉，一块不够还想伸手要，被慧哥儿打了油汪汪的手心：“他们肚子才多大，不许给他们夹了。”

见库兰住了手，慧哥儿才继续道：“行，两个小家伙还没逛过阿勒腾呢，也带他们去逛逛。”

“阿父，阿勒腾好玩儿吗？是不是有卖糖的？”卡万吸溜着手上的油，歪着脑袋问。

慧哥儿不忍看儿子的埋汰样儿，拿出手绢儿让库兰给孩子们擦擦：“有，不过就是买了糖，你们一天也只能吃一块儿，知道吗？”

慧哥儿脸有些严肃，吩咐库兰：“不准私下给他们糖吃，不然我把你藏的糖都没收。”

库兰悻悻点头，夏牧场时他有一次牙疼，一晚上都没睡着。幸亏那几日慧哥儿在做旱地莲香，捣碎了给他敷到牙龈上才好。

那日后，他藏糖的地方，糖都少了一半。库兰知道是慧哥儿拿的，又高兴又难过，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卡万和米尔也大了，这次温泉我们一家人都能去泡呢。”加玛转移话题，笑呵呵地说，“库兰和慧哥儿两年没去了吧？冬日里泡泡别提多舒服了，那骨头缝儿里，一冬都是暖的。”

托汗也凑趣：“就是，卡万和米尔我们抱着，一定让两人好好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