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在御前戏弄宫娥,被下令处死。当时您父王正在废帝跟前,也不知他劝解了什么话,废帝转怒为喜,还让倪鳞给老唐王跪谢。此事是废帝跟前供奉的老伶官叙述的,他早在五台山出家了。但,世间受恩者,未必会思报。而他伯父倪阁老,正是万岁最倚重的大臣。爷切勿先对此人怀有期望。”
宝翔点头:“谢谢,我记住。魏老,你刚才似急着把我从邓家领出来。你在临汾日久,可知邓大官人究竟何许人也?”
“你一生人在邓家宅院转悠,自然是不妥了。在下只知邓大官人是不能得罪的。我问过季东,他总回避。他长在江南,曾伺候大官人。大官人许诺过他什么,所以他一直有所保留。爷须知山西产盐有矿,非贫瘠处。晋人更是藏龙卧虎。邓大官人这豪商,行事算得深藏不露。而泽州临汾运城一带,商贾甲于天下,几十万家私,只算起步者。更有大小堡坞如同小城,内藏武装家丁,数百人亦不为多。爷既盘踞在此,若耐得寂寞,自有生机无限。”
宝翔回家路上,反复思索魏提调的话。
他本以为“牛王夜话”有趣,哪知牛王爷白天的话更有意思。
他想:魏提调虽博闻,毕竟非神仙,不可能知道还有沈凝一节秘辛。
所以,他们不是绝不能除去自己,只是时候未到。
他又回忆起父王。老唐王自谦是“毫无长处人”,短短一生,从不抢先不掐尖。
可父王种下的树荫,多年后自己还得以乘凉。父王活着时,说“大公无私”乃稀世珍宝。人人认识,但罕有人摸着。
宝翔想:蔡述父子虽聪明盖世,可惜好恶过于明显。实当不起“大公无私”。
等他骑过唐兴镇,弥弥横空忽作细雨。雨送黄昏,簌簌花落。
宝翔行在庄稼道。战争太远,朝堂如梦,只有山岚夜雨洗涤着尘世。
靠近家门,他眺见黯黑巷深处,有盏低矮灯笼游移浮动,殊为奇特。
他催马前行,灯笼迅速移近。脚步溅起水塘,原是个戴斗笠的小孩子。
待宝翔看清,心中一热。
他下马喊道:“小灯儿!”
他把小灯儿一把扛起来。小灯举着灯笼,照着宝翔头顶。
家里人在焦急等待,见了宝翔,虽他没带回草纸,也都面露喜色。
陈妃取了自己的手绢给宝翔擦拭。宝翔取出一个藏在怀中的“乔泽神”泥人,送给小灯玩耍。
趁着陈妃冰儿去热饭菜,宝翔拿起桌上新来的顺风耳权当消遣。
他看到一副显眼的图画,再看那标题,他简直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他站起来再看。白纸黑字,居然自己没看错。
宝翔火冒三丈,将报纸摔地上,起脚踢远了,才骂道:
“姥姥的,苏韧……此事我跟你没完!”
帝京衙门内,伏案的苏韧陡然惊醒。他案前只有堆积如山的文件。
门外脚步络绎,交谈不断,离他近,却混杂成模糊。
苏韧一哂:宝翔这狗脾气,肯定气得要死!但是,他还能追到帝京来?
以前他讨厌宝翔,如今浸淫贵人圈久了。他以为宝翔弱点,只是“意气用事”。
宝翔知道他们这些天来,是如何殚精竭虑,夹缝求生么?
二人以后纵相见,以彼此纸糊的交情,自己绝不会向宝翔去叫苦。
帝京的夏,霎时晴,霎时阴,异乡人没得舒缓。
苏韧头上,高悬着先帝的手书匾额:“慎始慎终”。
这一切的风波,还得从万柳堂之夜以后,从头说起。
(本章完毕。欲知后事,请看下章《定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