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个回答，路威贤的嘴角噙住一抹笑：“具体是怎么写的？”
闻天客想着抽屉里有纸笔，但阿雾倒是先他一步抓住了路威贤的手。
早在路威贤苏醒前，他就已经将指甲修剪得像人类一样整齐，阿雾用食指在路威贤手心比划出了一道曲线 。
闻天客的眉毛跳了一下。
路威贤感受着手上那个无形的心，本来朝上的手心向下翻转握住了阿雾的手，他在对方冰凉的皮肤上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爱”字。
“你还不会写东西吧？”路威贤笑着打趣着阿雾，然后写下了另一个“艾”字，“这个字和‘爱’读音相同，也是人类中常见的姓氏，要不然用它？”
阿雾的手被路威贤握着，眼睛被路威贤盯着，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
“艾雾……”两个灵魂的相遇促使了这个名字的诞生，闻天客低声念了一遍，路威贤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就像是陷入了对过去的追忆一般。
路威贤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他转身坐到了阿雾身后：“湖底的那个生物是什么？”
闻天客应声眨了下眼，思绪也被拉了回来：“你杀了它吧。”
“我钻进这个时空后就掉进了湖里，”阿雾觉得自己当时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粗鲁，路威贤从背后撩起他头发的动作更是让他身体一僵，“然后我嗅到了你的气息，还有那个生物的杀意。”
路威贤抬眼看向闻天客，闻天客观察着他手上的动作，无奈地起身打开抽屉。
“然后呢？”路威贤用手将阿雾的银发聚拢起来，将其分成了几缕。扎头发是这么做的吧？小时候他有一阵子特别喜欢玩金如玉的头发，但时间间隔太久，如今动作不免生疏。
“那个生物钻回湖底后，我跟它打了起来。”阿雾的脸颊逐渐变热，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但为了方便路威贤还是将头微微向后仰去。
汇合之后，他们三个之间还是第一次那么和谐。
阿雾的头发本应更长，如今为了适应人类的身体已经缩短了将尽一半，刚好达到臀部的位置。
路威贤慢悠悠地帮对方编着辫子：“那个生物有什么特征？”
闻天客从阿雾面前走过，阿雾瞄了他一眼，然后思索起生物的外貌：“和我比较像，但它不好看。”
那应该就是外形似蛇吧？
“缎带应该更合适。”闻天客在看到路威贤基本编完的粗麻花后，收起了左手的皮筋，将右手的红色绸带递了过去。
“你这栋房子物资也太充足了，”路威贤惊讶对方竟然连扎头发的东西都准备得这么齐全，他打量了一下对方那似灰非灰的发丝，“我也帮你扎一个？”
闻天客的金色眼瞳非常柔和，他在路威贤身旁半蹲下身子，看着对方磕磕绊绊地帮阿雾绑着蝴蝶结：“我的头发没这么长，最多也只能扎一点。”
路威贤认真打量了几眼：“唔……确实。”对方的发尾长度很微妙，该怎么说呢……就像是为了掩盖后脖的红竹花纹而刻意蓄起的一样。
阿雾的发量也是足过了头，闻天客想伸手帮路威贤固定住逐渐松散的头发，实验体却有所感应地晃了一下脑袋。
路威贤旋即安抚道：“没事，我来绑。”越相处他越觉得，比起蛇来阿雾更像是一只生人勿近的大猫。
闻天客也不觉尴尬，他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微扬起头看着路威贤：“那颗星球在我的时空里没有生物生存的迹象，湖泊更是被深坑取代。”
路威贤绑好了蝴蝶结，闻天客的视线投向他：“蓝紫色的湖水可以让生命回到之前的状态。”
路威贤用眼神示意闻天客接着说下去，同时伸出手将阿雾的辫子扯得更松，让它看起来更自然。
“我利用湖泊干涸后剩下的石块……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重塑了你的世界。”
银发在路威贤的手中流淌着，金色的独眼坦诚地看向他。
不是时间倒流，也不是穿越时空，而是世界在变换。路威贤死后它理应变得更糟，但闻天客让它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哪怕违反伦理，但闻天客还是做到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所有诞生自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早已走过一遍人生，包括路威贤在内。
实验体回过头看向路威贤，头发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双眸却带着几丝困惑。
是困惑他们谈话的内容？还是困惑青年为什么不继续摆弄那头银发？
路威贤暂时没有给予阿雾回应，而是向半蹲在自己面前的闻天客问道：“你的意思是时间一直在运转？”
闻天客点了点头。
抛去他们现在被扯进的古地球时间线不提，路威贤出生并度日的原世界时间整体上从未停止过流动。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我认识的是上辈子的你，还是平行时空的你……”闻天客缓缓起身，他犹豫着，过了一会儿才像阿雾那样拿起毛巾，帮路威贤擦拭发丝，“我当时的回答是‘只有你’。”
“我们想让你重新‘活’过来，”闻天客的视线掠过阿雾，“为了让你的生命焕发出生机，世界才连带着被重塑。”
“还差一点、一定可以让他醒过来。”闻天客咬牙忍受着身上的灼痛，关于时间的实验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反噬。
蛇人拖着尾巴在昏暗的实验室里移动着，它很坚决地摇头:“不行。”
“现在醒来，他还会活得痛苦。”
闻天客的发根自那时起便逐渐褪色，他如月的双眸中有一只眼睛已经开始了畸变:“那——”
“让整个世界都变回去，”蛇人打断闻天客的话，阴郁的双眼闪着幽光，“只有那样他才能幸福。”
……
路威贤的视线被毛巾挡住，他看不见闻天客的表情，然而对方的动作却传递给他一股力量和温暖。
虽然所有人都不记得过去发生过什么，但至少有一人还没忘掉。
阿雾坐得离路威贤更近了一点，闻天客和他互相对视三秒后各自移开了视线。他们之间的对话阿雾没全听懂，但也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不是未来的路威贤会死，而是路威贤已经死过了一次，而这个优柔寡断的独眼男人是一切的见证者和记录者。
又过了一会儿，在房间内的氛围将要变质前，路威贤从闻天客手下的毛巾探出头来:“擦完喽。”
鹿眼一闪一闪地眨动着，闻天客先是愣住，随后很快就把潮湿的毛巾从路威贤头上拿下，双手无从安放地悬在空中，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来:“……要吹风机吗？”
阿雾的呼吸也凝滞在刚才那个瞬间。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仅有美丽的人类，更有可爱的人类。
“我今天不想吹头发。”路威贤看着面前两人的表情耸了一下肩。
这两位防御力不太高的样子，禁不起逗。路威贤歪着头轻笑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自己身边的人在闲暇时刻都能放轻松。
当然，只要他想就能成功。
闻天客认输般地坐到凳子上，眼底只剩下无奈的笑意还有一丝尚未褪去的局促。阿雾也在这时回过神来细细打量起路威贤帮他编的头发，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抚摸过发尾处略显粗糙的红色蝴蝶结。
阿雾比路威贤高出一大截，身体柔软却透露出力量感，他弯下身子凑近那颗黑色宝石:“编得好漂亮，谢谢你，我特别喜欢。”
他很少见地一口气说了三个短句，下意识想贴近青年的面颊，路威贤连忙用手阻止了他。
阿雾用余光瞟向闻天客，是因为那个独眼男人的存在吗？
路威贤知道这种时候得冷下来，他压低了眉毛:“要学会边界感。”
看见他的笑容消失，阿雾把身子撤了回去，用手静静摸着头发陷入了沉默。
从前阿雾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单纯喜欢凑近他，路威贤便也愿意纵容。但现在的阿雾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思维也逐渐趋向人类，路威贤便不能再放任对方胡来。
闻天客观察着路威贤刻意摆出的冷脸以及实验体异常温驯的一面，用指甲慢划着自己的手心。
不仅是我，你也拯救了他啊……
路威贤怀疑自己是不是演过头了，思考着是否要改变策略，闻天客却在这时关掉了主灯，同时将空调调高了半度:“累了吧？早点休息。”
阿雾看着路威贤眼底的一点点乌青，磨蹭了几秒后也站起了身子。
“我会学的。”路威贤在这两人的引导下莫名其妙就钻进了被窝，阿雾帮他拉上被子，长辫垂落到床上。
路威贤顶着一个半干的毛绒脑袋，于心不忍地说了句:“明天我再帮你编吧。”
阿雾的眼神几乎是立刻就从失落转变成了开心，路威贤接着补充:“前提是明天在徐风时面前要好好表现。”
实验体颇具攻击性的面容因为发型的改变而温和了起来，在小夜灯的暖光下他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氛围到了，总之路威贤非常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闻天客示意阿雾跟他一起离开房间:“好好休息，晚安。”
路威贤低声回复道:“做个好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