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在阮霖走后,心中莫名跳得慌,他也不知道咋了,总觉着刚才阮霖的话没说尽。
但他不敢问,为什么不敢,他不知道。
杨瑞的脑子乱成一团,直到赵世安说阮霖找到了赵榆,他俩明早回来。
为啥明早回来,赵世安不说,只打哈哈。
不过人没事就好,赵武谢过帮他们在附近找人的村民,回到家里到了后半夜,他简单冲了凉,坐上床发觉杨瑞还没睡。
赵武安慰道:“世安不说假话,榆哥儿明早一定回来。”
杨瑞看了眼自家汉子:“可你说,榆哥儿为什么今晚要跑?”
这事也容易看出来,既不是拐走,那人不见,总要有个由头,更别说今晚赵榆还不回来,咋想这事咋不对。
他俩倒没什么等赵榆明个回来揍一顿的想法,只是想不通,怕赵榆以后再不见怎么办?
赵武想不出来,他一个汉子,想法没哥儿、姐儿细腻,他猜道:“难不成今个身体不舒服?”
杨瑞没忍住,一巴掌呼在赵武胳膊上,他沉着气把今个阮霖说的那句话说了,“你说,榆哥儿是不是怕我们有了小汉子,就待他不好。”
他原本没这么想,但想法无孔不入的出现,让他无法逃避。
“不可能。”赵武信誓旦旦,“你这一胎也不一定是小汉子。”
杨瑞面皮抽了抽,冷冷看着赵武不说话。
赵武忙道:“我们不可能待榆哥儿不好,榆哥儿是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待他不好。”
杨瑞点头,忧愁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就怕榆哥儿想多,要不是为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榆哥儿为什么要跑。”
赵武沉吟后:“等榆哥儿回来,我们会待他更好。”
杨瑞认为赵武这句话说得靠谱:“那也要和榆哥儿好好谈谈。”他顿了顿,“明个你去。”
赵武立马拒绝:“我不去!”
杨瑞:“……”躺下背过身不搭理他。
赵武挠了挠头发:“我不会说。”
杨瑞淡淡道:“那你是不是榆哥儿的爹?”
赵武:“是。”
杨瑞冷笑:“你要不说,榆哥儿该换个爹。”
赵武惊得瞪大眼,立马表示:“我去!”
·
翌日天亮,杨瑞和赵武站在门前伸着头往周围看,心里想着赵榆和阮霖怎么还没回家。
就在杨瑞催着赵武再去问问赵世安时,他远远看到了赵榆,忙上前迎过去。
“榆哥儿!”杨瑞拉住赵榆,把他全身扫视了一遍,没见什么伤痕松了口气,可转瞬间,泪水在眼底晃荡。
昨个还想着见了赵榆先哄哄,可今个见人回来了,杨瑞差点没忍住想打赵榆几下,这哥儿不知道乱跑家里人该有多担心嘛!
但他到底不能,他怕赵榆再想不开。
“小爹,爹,我没事。”赵榆眼底发黑,昨夜他没怎么睡,但他精神头倒挺好,他甚至笑了一下,“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哭着的杨瑞惊了,赵武也发愣,咋就道歉了,也不木头脸了。
要是以前,他俩肯定认为这样挺好,但经过昨个的事,赵榆一笑,他俩反而心慌。
后面的阮霖打了个哈欠,他受不住,和杨瑞、赵武说了声,先回去了。
到了家里,院里静悄悄,打开屋门,见到趴在桌上睡着的赵世安,他眨眨眼,再看桌上还有一根燃尽的蜡烛。
这是……在等他?
阮霖呼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赵世安的胳膊。
赵世安迷茫睁开眼,见到阮霖哼唧道:“你回来了,那快睡觉。”
说着拉人去了床上,衣服也没脱。
在赵世安怀里的阮霖微微抬头:“你不问问昨晚我和赵榆说了什么?”
赵世安轻笑,低头和阮霖蹭了蹭脸:“看来你说通了,不然外面不会这么安静。”
阮霖感受到赵世安的胸膛在剧烈的震动,独属赵世安气息的怀抱让他感到了安全。
眼皮子发沉,他打了个哈欠,在赵世安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睡觉。
杨瑞家却没这么温情。
赵榆说困了先去睡觉,杨瑞和赵武坐在院里面面相觑。
过了午时赵榆醒了,吃了饭就说去打猪草,被杨瑞拦下,他问得小心翼翼:“榆哥儿,你今日咋了?”
赵榆疑惑后摇头:“小爹,我真没事,昨天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该把事情闹那么大,小爹你别生气。”
杨瑞咽了咽口水,完了,他家赵榆指定有事,他从来不会说这么长的话!
他头也没扭,一脚踩在赵武脚上。
赵武木着脸开口:“榆哥儿,你小爹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小汉子,就算是,你和他都是我们的孩子,这事永远不会改变。”
赵榆笑道:“好的,爹。”
赵武:“……”这哥儿不是一般的不对劲。
两个人哑口无言目送赵榆出门后,慌忙站起来去找阮霖,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赵榆成了如今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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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扒拉进嘴里一口饭的阮霖看着坐他对面的杨瑞和赵武,他笑道:“没说什么。”
刚开始确实没说什么,阮霖只是陪着赵榆待在树上,不甚明亮的夜晚把远处的路照得黑暗,让迷茫之人更加找不到路。
枯坐了一夜,直到和土地接壤的天边泛起了如同鸭蛋一样青白色的光亮。
赵榆说了第一句话:“霖哥,你是为了我的名声才陪我一夜吗?”
困乏的阮霖点头后又摇头:“起初是,后来不是。”
赵榆不解:“嗯?”
阮霖靠着树干,一条腿闲散的在空中晃荡:“榆哥儿,你只是想看个日出,我为什么非要在你所想之中加上其他色彩,咱们单纯一点,身为一个哥儿,夜晚不在家又如何,旁人的说法又与我何干。”
赵榆轻声道:“霖哥,你真好,我做不到。”
“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敢做。”阮霖换了个腿晃荡,“如今的不快乐倒是给了你勇气。”
赵榆哭了一夜,现在眼里早已没了泪水,只是干涩的发疼,他用力揉了揉,沉默不语。
阮霖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榆哥儿,人在何处都会受到流言,只是看那些人敢不敢当着你的面说。”
赵榆:“是因为人向来欺软怕硬。”
阮霖失笑:“不全是如此,在你有能力之后他们才会敬仰你、害怕你,事事顺从你。”
天边青白色逐渐被火红色取代,凉意被热度侵染。
赵榆问得惊疑不定:“那我有了能力,小爹是不是就会越发喜爱我?”
阮霖:“我只能说,人人皆如此,但谨记一点,亲人不是旁人。”
看昨晚杨瑞和赵武的着急程度就知,他们不可与外人混为一谈。
旁的事两个人没有再聊,赵榆没说他偷偷跑过来的目的,阮霖也不会过问,十岁的孩子有了自我思绪。
阮霖猜测,赵榆跑出来是为了发泄。
性子外向些的会哭喊撒闹,但赵榆内敛,不擅表达,能自行出走恐怕已花光了他的勇气。
索性今个杨瑞和赵武都在,阮霖又听他们说了赵榆的不同之处,他便说了这些日子赵榆学字的目的,以及昨晚赵榆所问的一两句话。
杨瑞听完,又红了眼眶:“那、那榆哥儿今个怎么这样?”
阮霖:“他应是想明白,过去的难过不顶用,不如向前看。”
赵武从这句话中琢磨出了其他意思:“榆哥儿以前一直不开心?”
话音一落,杨瑞急切看着阮霖。
阮霖在此事上不愿说谎:“很多时候是。”
赵武拧着眉叹气,杨瑞在擦泪,两个人想到了过往,好似真如阮霖所言。
赵榆变得木讷,大概是从杨瑞开始喝药,可杨瑞又如何不疼爱赵榆。
他只是认为哥儿到底不比汉子,更何况赵榆已然是大孩子,哪儿还用得着事事关心。
可今日听了阮霖所言,知道赵榆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注意到他。
杨瑞心口像是被堵住一样,憋闷不已。
赵世安啃着馒头迷惑看他俩:“二叔、二叔么,你们回去直截了当和赵榆谈谈不就行了,哪儿用得着费这么大的事,他知道你们爱护他,他自然什么就好了。”
“至于孩子,赵榆又不是接受不了弟弟妹妹,他只是怕你们以后不在意他。”
杨瑞虚心求问:“那要是榆哥儿接受不了这个孩子……”他是真不知道咋办。
赵世安耸肩:“我没弟弟妹妹,我不知道。”
阮霖:“我之前听姥姥说过,两碗水端不平,那就端好一碗水,另一碗水自会有人帮你端。”
杨瑞似懂非懂,过了会儿赵武扶着他回去。
阮霖目送他们走远,扭头看赵世安:“你们一家人性子可真奇怪。”
赵世安:“啊?”
阮霖关上门:“你倒是外向,善于表达情感。二叔家多为内向,行动多过语言。”
赵世安罕见的沉默,他手背后,两手交叉,喃喃道:“并没有。”
至少面对阮霖时,他有很多话未说出口。
也不是不能,只是、只是莫名胆怯。
阮霖没听清:“什么?”
赵世安摇头:“没,刚才我做饭时看你在算银子,你是要做什么?”
说到这个阮霖站定在赵世安面前,他微微抬头,呲牙一笑,甜甜道:“世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