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骤然停止!
少女倒在泥泞的枯草落叶间,上身寸缕不存,腰腹以下的碧色裙衫被粘稠的、深褐色的血迹浸透、黏连。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交加的淤伤、刺目的抓痕、甚至是被烫伤的狰狞燎泡。触目惊心,没有一寸完好。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是这具身躯唯一残存的生命迹象。
仅仅……仅仅半个时辰!这群畜生……他们竟敢!!
“呼——”
仿佛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瞬间炸开!冰冷的恐惧和所有顾忌在刹那间被一种足以焚毁灵魂的暴怒取代,烧得她眼眶赤红,牙关咯咯作响!
“啊——!!!”
一声凄厉到不像人声的嘶吼划破死寂!温蓁的身影如同自地狱熔岩中扑出的复仇凶灵,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直冲而下!速度之快,甚至在落地前,桃夭的寒芒已如流星般洞穿了其中一人的后心!
“噗嗤!”
温热的血液喷溅到脸上。那修士脸上的□□甚至还未完全凝固,身体便已轰然倒地。
剑光不落,手腕狂转!另一名刚拔出佩剑的弟子只觉眼前一道赤练般的电光闪过——是红月!鞭梢如同有生命般灵蛇缠颈,猩红的电流瞬间游走全身!
“呃啊——!”那人连一句惨叫都发不完全,身体猛烈地抽搐着,眼球暴凸,皮肤迅速焦黑卷曲,发出令人作呕的嗤嗤声和焦糊味,眨眼间便化作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兔起鹘落,不过一瞬!
最后剩下的那人早已魂飞魄散,拔腿欲逃。然而温蓁哪里会给他机会?桃夭回斩,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
“锵!”
双剑交击,火星四溅!那修士手臂剧震,只觉得一股山岳般的巨力碾压而下,虎口瞬间撕裂,佩剑脱手飞出!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饶……”求饶的话刚到嘴边。
红月剑冰冷的剑锋已如鬼魅般抹过他的咽喉!
最后一点侥幸凝固在他放大的瞳孔里。颈间先是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随即猛地迸发出大量粘稠的鲜血,喷了温蓁半身一脸。
“扑通!”第三具尸体倒下,温热腥臭的血液迅速濡湿了地面。
快!太快了!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刚才还充斥着淫邪和嬉笑的空间,瞬间只剩下寂静的死域和浓重粘稠的铁锈味。
温蓁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方才那足以焚天的暴怒仿佛瞬间被抽离,一种浓稠如泥浆的冰冷顺着她染满热血的四肢蔓延开来。
她缓缓地,像是怕惊扰什么,转向那个躺在泥泞里的身影。
虞溪睁着眼。
那双曾经灵动清澈的眸子,此刻空洞洞地望着昏沉的天际。没有泪水,没有惊恐,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是身体还留在这里,灵魂却早已被彻底碾碎、抽离。
她的眼神,比满地横尸更让温蓁感到彻骨的寒冷和……万劫不复的绝望。
“……阿溪……”
温蓁的声音干裂得像沙漠里的沙子。她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想要俯身抱住地上冰冷的躯体,却怕自己的触碰会将这最后一点脆弱的存在也震碎成齑粉。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罪恶感狠狠拍下,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跪在血水和泥泞混杂的地上。
“为什么……我明明……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温蓁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如同受伤濒死的小兽,“不得罪任何人……绕着他们走……”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一地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疯狂的恨意:“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畜生啊!!!”
汹涌的泪水终于决堤,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她无助地用沾满血腥的手掩住脸,肩膀剧烈地抽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买粮……不该留你们在那儿……阿溪……你看看我……你骂我啊!你打我啊!你说句话……”
绝望的哭嚎在死寂的林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时间像是凝固了许久。
一只手,冰凉、麻木,却带着一丝微弱的重量,轻轻地、轻轻地覆在了温蓁沾满血污和泪水的手背上。
温蓁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世间……不是退让……就有路走……”虞溪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辨认不出,像被砂砾磨穿了喉咙,轻飘飘地,没有一丝生气,“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每一个字都消耗着她巨大的力气。她顿了顿,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向温蓁,“……别哭……先……别哭……我疼……你有……止痛的药吗……”
仿佛从濒死的边缘抓住了一根浮木。温蓁猛地止住哭声,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手忙脚乱地一把将怀里的布包扯开,瓶瓶罐罐滚落一地。她像个笨拙的瞎子一样在那堆东西里摸索,终于抓到一个贴着“镇痛散”标签的青瓷小瓶。她哆嗦着拔掉塞子,倒出一粒小小的、散发着苦香的褐色丹药,小心翼翼地送到虞溪惨白的唇边。
“有……有!快吃!”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
虞溪顺从地张开嘴,将药丸含入口中。温蓁立刻脱下自己沾血的半旧外袍,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地覆在虞溪冰冷赤裸的身体上。
小小的药丸似乎凝聚着一点微弱的力量。虞溪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挣扎着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带着巨大痛楚的意志。她看着温蓁,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却多了一丝明确的要求:“我们……能不能……晚一点……再去找表哥他们?我……我想……先……洗干净……洗个澡……”
温蓁喉头哽咽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只发出了一个模糊却坚定的音节:“……好。”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仅余一丝冰冷的青灰色暮光勾勒着树梢的轮廓。
温蓁小心地搀扶起虞溪,两人摇摇晃晃地踩上桃夭。温蓁将剑降到最低,几乎是半抱着虞溪跃上去,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风化石后,欧阳笙果然还藏在那里,蜷缩着忍受伤口的痛楚。当看到温蓁带着几乎是靠在温蓁身上才能站立的虞溪回来时,纵然有心理准备,他眼中的惊骇和恐惧也瞬间放大到了极致!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虞仙子她……是为了护我,才被……”
“别说了!”温蓁厉声打断他,声音疲惫而沉重,“跟紧!”
片刻之后,农舍那熟悉的柴扉再次被叩响。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安……”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农妇大姐那张布满疲惫和不耐的脸。当她看清门口狼狈不堪、一身浓重血腥气、还带着另外两个一看就受创极重的年轻人时,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老天爷……怎么……怎么又是你?!还弄成这样?!”
她下意识就要关门。
“大姐!”温蓁抢前一步抵住门,声音嘶哑,“求您……行个方便,就让我们……借住一晚……付钱的……”她毫不犹豫地将怀中仅剩的几块碎银全部掏出,塞进农妇手里。
冰冷的银角和眼前这幅惨状似乎触动了农妇。她握着银子,看了看披着温蓁染血外袍、神情麻木空洞的虞溪,又扫了一眼旁边捂着伤口、脸色惨白的欧阳笙,最终死死抿了下干裂的嘴唇,脸上是混合着恼怒、恐惧和不忍的复杂神情。她猛地侧身让开一条缝,嘴里骂骂咧咧:“……真是前世的冤孽!还不快进来!门关上!动静小点儿!”
三人如蒙大赦,挤进小小的院落。狭窄的空间里顿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农妇“砰”地一声关上院门,插好门栓,这才转过身,借着西屋窗隙透出的微光,眼神锐利地扫过三人。她的目光尤其在虞溪身上停留了一瞬,看到那盖不住脚踝的外袍下赤裸染血的腿,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西屋……自己扫去!”她手指向最西边那间黑黢黢的屋子,语气生硬,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晚上要用水,自己去柴房那边打……烧热水自己想法子……” 顿了顿,她像是不愿再多看虞溪一眼,猛地扭过头,对欧阳笙粗声粗气道:“你!跟我去抱两床旧褥子来!破烂东西,别指望有多好!拿走了就别后悔,再敢在外面说三道四……”
“不敢不敢!”欧阳笙忙不迭地应着,忍着痛楚,跟在她身后走进主屋。
温蓁则小心地搀扶着虞溪,推开了西屋的门。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屋内杂物堆积如山,中间一张巨大的土炕占据了多半空间。炕沿是用碎石和黄泥砌的一道矮墙,连通着屋外一个简陋的灶坑,倒是能烧炕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