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要不咱甭去了吧。”谢远拧紧瓶盖，顺手换了套衣服，没多说其它。

按照正常房屋的布局，那里只能是厨房。而之前跟着褚方知和林桓筝行动时，他们始终没有直接进入厨房查看。更何况，褚方知从里世界二楼的游戏出来后直接陷入昏迷，这让他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危险。

可如果不去，难道要等到明天？且不谈经历一晚玩家死绝了的表世界、活下来的褚方知和林桓筝有没有精力和他们再进一次；众人一夜未眠，到了明天，精力只怕还不如现在。

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无法忽视谢远作为现场唯一“过来人”的顾虑，只得将目光投向陈见言，等待他的决断。

陈见言却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叽里咕噜念了一段听不懂的梵文。

李时通嘴角抽搐，借着血月昏暗的光线才没暴露表情。实际上他压抑着吐槽，憋得脖子通红——陈见言这家伙装高僧装上瘾了，遇到需要长篇大论的时候找不到词就只会念经？

屋里诡异地沉寂了会。半晌，李时通把笑憋舒坦了才接话道：“早晚得去。”他也没法做大段解释，毕竟自己也操了个高人形象，不过还好是道士，语言上没太大讲究。

确实，早晚都得面对。在这个游戏里，没有人能永远躲在队友身后。更何况，作为先锋探索的玩家，在最终积分评定上也会有所加分，他们的选择也不算吃亏。

陈见言略微颔首表示赞同。

等待技能冷却的一个小时格外漫长。谢远耐不住压抑的气氛，起身踱到窗边透气，突然一声“妈耶！”直挺挺地向后栽去。众人手忙脚乱接住他，却是已经吓晕过去。

原来那个白袍鬼一直藏在窗外，只是身材过于矮小扁平，被窗台完全挡住了。谢远靠近的瞬间惊动了她，这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抬起头来。

此刻，谢远昏倒在床上，那个白袍人形竟贴着窗户“滑”了上来，整张脸紧贴着玻璃向内窥视。郁天心短促地惊叫一声，随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发出压抑的呜咽。李时通大着胆子与它对视，发现这竟是个做工逼真的纸人。

纸人嘴唇上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实在渗人，陈见言走到他身旁悄声提醒：“小时，先别管它，等冷却过了我拿技能照照看。”

李时通愣愣地：“它之前为什么要躲着？现在又为什么愿意出现？”

“被发现了还不出来，你傻啊？”陈见言忍不住回嘴。

李时通检测到关键字眼，立刻沉下脸，嘴皮子半点不饶人：“陈秃子，这玩意要是贴着墙，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你能好好说话吗？”

“那你骂我傻？”

“你不傻？咱俩现在都不能正常说话，怪谁？”

“我早就好好说话了，就你端着。”

两人为了维持形象，竟在纸人面前压低声音争执起来。

这时谢远幽幽转醒，迷茫地看向左边相貌甜美的胡妍，又瞥了眼右边绷着冷脸的郁天心，东张西望了片刻，最终将视线投向窗户。

他立刻翻了白眼：“……”

“是纸人！”

多亏李时通听到动静及时提醒，谢远才没有再次晕过去。

“林哥说的就这玩意儿吧？哎呀妈呀，长得也忒吓人了！”不仅长发遮住了双眼，像极了鬼片里的贞子，身上还全是血，就像吃了不少人。谢远拍着胸口大喘气道，“都长这样了，林哥咋寻思它有冤的？”

“冤屈？我倒觉得它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胡妍指着窗户，“你们看它这个姿势。”

“它这身板儿可不得贴着吗？”

谢远话音刚落，就见李时通胆大包天地踮起脚尖，隔着玻璃与纸人来了个脸贴脸。

尽管近在咫尺，李时通依然无法透过那团暗红杂乱的长发寻得半点眼眸的痕迹，那些歪歪扭扭缝合嘴唇的粗线，针脚凌乱得令人心惊，他忽然理解了林桓筝的判断——若非有口难言，何至于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封住双唇？

接下来的事情更验证了这个想法，在陈见言的技能冷却完毕后，白袍纸人安静地沐浴在佛光下，没有半分挣扎。至此，众人终于确信它并无恶意，暂且将它留在原地，争分夺秒地冲出房间，朝着那间神秘的厨房奔去。

厨房的两扇窗户透进猩红的月光，将大理石台面和不锈钢水槽映照得如同淋了一场血雨。佛光所到之处，那些血色被层层涤荡，但此刻无人关注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没合紧的冰柜吸引。浓稠的血水正从幽暗的间隙中不断涌出，在地上汇了一滩，彻底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血色鲜艳得刺目，即便隔着数米距离，谢远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度。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但仍然控制不住格外急促的呼吸。

就在众人僵立原地之际，冰柜的盖子渺无声息地向上弹动了一下。血水流出的速度骤然加快，而冰柜深处，那些暗沉的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李时通在队伍末尾压低声音问：“谁有长杆之类的道具？”这声询问已经足够低声了，却还是惊得郁天心倒抽一口冷气。一群人死盯着冰柜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分毫，齐刷刷地摇头。

又屏息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冰柜再无动静，他们不得不原路撤回，陈见言的手缓缓搭上门把断后，临走时又深深瞥了眼黑暗中那只仅剩轮廓的人偶娃娃。

他总觉得那个娃娃有问题。

即便明知白袍纸人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谢远进屋的那一刻，仍是被贴在窗上静默趴着的影子吓得心脏乱了一拍。回过神后，他骤然起了把窗户打开的冲动，可惜林桓筝说过，纸人六点就会消失，剩下的这点时间不够陈见言技能刷新，为保安全只得作罢。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六点整，白袍纸人如约消散，他们推开房门，果然又见女童静立门外。众人不动声色地将玫瑰交予她，又再次得到了“小心弟弟”的警告。

一回生二回熟，谢远在小床上醒来时甚至悠闲地打了个哈欠，还有闲心好好观察了近在咫尺的白帘。得亏五人都是瘦子，这张儿童床才能勉强塞下——胡妍刚恢复意识就利落地翻身下床。她环顾四周，敏锐觉察到一丝正在消散的古怪气味，顺着转瞬即逝的异味，她的视线最终钉死在墙角凭空出现的书柜上。

她瞪大眼睛，揉了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连忙喊醒其他人：“那边的柜子你们看得到吗？”

四个身影同时触电般弹起，齐刷刷望向墙角那个因为刻意注视而突然具象化的书柜，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总觉得那诡异之柜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然而陈见言的技能还需半小时冷却。经过简短商议，他们决定先与表世界的队友汇合。

五人蹑手蹑脚地穿过两道房门，推开第三扇门时——

“嗷！”袁安惊叫一声从床上弹起。他这声也不出意外地吓到了刚出门的五人。直到他手忙脚乱地戴上眼镜，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褚方知刚惊醒就见到一头乱毛的谢远朝自己扑来，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谢远倒也没哭诉，只是紧紧抱住他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认真的模样惹得他差点笑出声。

余光瞥见林桓筝阴沉如墨的脸色，那双凤眼正死死盯着他们相触的身体，竟是连队友的醋都吃，更觉得好笑了，他有些懊恼自己居然现在才察觉对方的心思，这明显掩饰得如此差劲。但感情终究需要时间理清，他得先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对得起这份经年的情意。

谢远起身那刻林桓筝匆忙收了委屈到想刀人的眼神，见对方换了个角度又要扑向自己，他急忙一手撑地往褚方知身侧挪了半步。这尴尬场面让忐忑了一晚上的袁安不忍直视，轻咳了一声快步走向窗边，“唰”地卷起百叶窗，推开窗户驱散晨起的闷热。胡妍顺势跟过去，两人很快攀谈起来。

“你们三个怎么在二楼？”

“一楼被血淹了。”

“啊？”

“现在应该刷新了，”袁安挠挠头，“美女，你们昨晚还好吧？”

胡妍望着窗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周砥被吕东云算计了，只怕凶多吉少。二楼一直没动静，我们没遇到爬行怪。”在袁安打算接话那刻她又道，“你们之前没去厨房吧？那边特别恐怖。”

“厨房？”袁安眉头不自觉得挑起来，“我们昨晚也去了，就这个褚先生醒了之后自己去的，应该是里世界发生了什么……但他没让我们细看。”说到最后，他语气明显惊疑不定。

胡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时郁天心走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这些晚点再说，我们抓紧时间去一楼补觉。”

补觉是李时通和陈见言两人的建议，通宵未眠确实难以应对接下来的危机，众人决定先休整再议。李时通招呼着褚方知三人，张罗了一起去一楼。

想起中午时分的敲门声，谢远脸上霎时褪去了血色，褚方知一眼看穿他的顾虑，简单道：“去睡吧，这次我来守着。”作为唯一休息充足之人，站岗责无旁贷。林桓筝虽不情愿，还是被强行安置在地铺上——身下垫着褚方知带着体温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