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关润打电话时,盛艺璇正在B大拍婚纱照,来到熟悉的系楼。多少次,她和关润、曲文静、张曼曼……祝南溪,从这里经过。
留在原地的人急于摆脱,于是向社会妥协。
她穿着白色婚纱,走上了那一条大家看起来最轻松的路,最不会被世俗挑战的路。
闪光灯亮起,盛艺璇露出了亘古不变的笑容弧度。
关润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发这条消息给祝南溪。
最终她还是发了。
如果温几许结婚,她也希望能有朋友告诉自己。
第一天,祝南溪没有回复。
或许有时差。
第二天再醒来,关润收到了祝南溪的回复,来自昨天凌晨三点。
【遥祝幸福】
没过多久祝南溪空闲,她们再次联系,决定打个视频。
祝南溪剪了短发,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听说还拿到了大厂的offer,工作几年能顶别人十几年。
她很豁达:“我过得挺好的,你放心啊关润。两个女生之间的爱情也一样吧,都努力过了争取过了,最终没有在一起,所以只能遥望祝福。”
为了参加盛艺璇的婚礼,关润把能休的年假全休了。
盛艺璇在另一头:“嘤嘤嘤感动!”
关润:“少来!”
互相调侃几句才进入正题。盛艺璇结婚比较突然,关润意外得很,八卦心起。
“很简单,以结婚为目的相亲认识的。”
“相亲?!”关润身边上一个相亲结婚的似乎是一个八零后亲戚。
“他是我们副局长的表弟。”
关润有些惊讶,“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就是觉得年纪到了,互相不排斥。”
盛艺璇语气轻快,关润沉默片刻:“他对你好不好?”
“还不错,姐姐我也是历经千帆的人,结婚自然擦亮眼睛。”
“那……就行。”
大学四年,关润时常佩服盛艺璇的清醒、快刀斩乱麻。但这一次打完电话,关润却觉得胸口发闷。
她不太喜欢盛艺璇现在的状态。
但由衷佩服盛艺璇老公的财力。
“哇——”
关润属于伴娘团,被安排在庄园客房。是的,盛艺璇在远郊山间的一处庄园举办婚礼。庄园的客房是一栋临湖的小楼,打开窗户能看到湖面被风吹得起了层层涟漪。
关润就跟土包子进城似的。
盛艺璇邀请了许多B大校友,不止生物系,文理各开花。
“哇靠,关润你变好看了!”
“我本来就长得八错!”
盛艺璇穿着宽大的T恤,盘腿坐在床上喝果酒,笑着说:“哎哎哎,别老打趣我们黑蛋,我们玩个游戏……”
房间里婚礼前夜的“熟人见面会”刚刚开始,一瞬间把大家拽回了四年前的大学时光。
关润坐在床边抱着靠垫,眼角微红,不是要哭,是笑太久了。
有人撑着下巴问:“对了,温几许会来吗?”
一时间房间里静了半秒。
盛艺璇放下酒杯:“我请她了啊,前两周就发了喜帖。”
“她说来吗?”
“说尽量。”盛艺璇笑了一下,语气很淡。
关润低头喝水,指尖握着水杯,指节微紧。
“你怎么不请温几许当伴娘?”
“我没本事,有本事你请。”
盛艺璇说完,凑近关润,小声嘀咕:“没有人会请温几许当伴娘的。”
初秋,阳光不烈,风很清。
山间庄园的草坪铺得柔软,一排排白色椅子在绿意里像点点糖霜,远处拱门被淡粉色的玫瑰缠绕成心形,轻轻地晃着。
景象是很美好的,现场是很忙乱的。
一天要换几套衣服也就算了,伴娘团还得长袖善舞,对付伴郎团。
关润头发长了,盘了个松松的低髻,走进会场时迎面一群熟人笑着打招呼。
她一边笑着回应,一边低头确认红包有没有忘记带。她今天来得早,帮着盛艺璇在签到台贴了会场流程单,一直忙到快仪式开始。
今年她26岁了。在关润的心里,时常觉得自己还是刚成年的小孩。但在好友的婚礼上,关润有了更多的长大的真实感。
她已经长大了,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这时关润听到一些细碎的低语,伴随着“温几许”三个字。
关润下意识站直身体,视线往上,眼前已经站着一个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两人对视,关润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嗯。”温几许回得极轻,“好久不见。”
仿佛普通的大学同学。
晚宴结束后,新人敬完酒,放起了轻音乐,很多人去了后花园小酌、拍照。
关润一个人站在花园边,看月亮挂得低低的,像一枚沉在水底的硬币。她手里握着酒杯,杯底的冰块已经半化,凉意渐渐散去。
盛艺璇走过来,“温几许在那边。”
“关我什么事。”说完,关润仰头饮尽杯中酒。
凌晨一点,山间庄园的客房楼渐渐安静下来。
白天的热闹已经褪去,只有走廊上还亮着昏黄的壁灯,窗外风吹着竹叶窸窣作响,偶尔有虫鸣断断续续地响着。
关润洗完脸,换了宽松的T恤,端着杯热水打算去楼下走一圈,散散脑子。
她走到楼梯口,闻到一丝淡淡的烟味。不呛人,混着晚风的微苦。
她往走廊尽头的阳台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人,倚着栏杆,侧影清瘦。
是温几许。
她把头发扎起来了,露出瓷白的后颈,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红点一闪一灭,眼神望着黑漆漆的湖面,仿佛沉浸在很远很远的事。
关润停了一下,没有走过去。
本想转身回房,但温几许的声音轻轻传来:“别走。来说说话。”
她这么直接叫自己别走,关润一愣。想了想,慢慢踱过去,靠着另一侧栏杆站定:“你在国外学坏了?”
“不常抽。”温几许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烟,“偶尔。像今天这种晚上,睡不着。”
须臾,温几许又说:“其实头一个带我抽烟的就是新娘子。”
“啊?”关润震惊。
烟味在夜风中打着转,灯光柔和,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木栏上,几乎交叠。
关润侧头看她,忽然说:“你变了。”
“嗯。”
“你变得……不是那个谁都不拒绝、谁都不靠近的温几许了。”
温几许笑了,抬头望向远方,眼神有一点发亮:“你也变了。”
“哪儿变了?”
“你现在说话,不再咋咋呼呼了。”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知道你来的时候我很惊讶。”
“我也没想到我会来。”
远处是一整片无言的黑。
温几许的心里没有底。从她到澳洲后不久,某一天,非常突然的,她发现自己的异能消失了。她曾经能感知到别人对自己的情感。不论是嫉妒、羡慕、喜爱、憎恶,就像调颜料,正面情感多一勺白,负面情感多一勺黑。大部分人是灰,关润是独一无二的粉。
她无法看到这些颜色了。
所以她现在无从判断关润对自己的感觉,还喜欢吗?希望吧。
那根绷了四年的弦,在夜色里轻轻颤动。
温几许在澳洲过得也好,也不好。
澳洲气候倒置,十月反而是初夏。街道宽阔,树影疏落,人行道上有人牵狗慢慢走,咖啡馆里放着不知名的爵士乐。
温几许来得早,办完入学手续之后,还有一个月的“过渡期”。学校安排了orientation,发了一叠密密麻麻的讲义。
她念的是生物工程,科研为主,文献很多,组会极紧。她第一次去实验室的时候,戴着眼镜的导师递给她一叠protocol:“开始的半年,你主要是熟悉这些。”
她点头说好,然后回宿舍,在床上坐了一整晚,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发呆。
窗外传来旧教学楼的钟声,咚——
生活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自由:没人催她,没人管她。
但这种自由,很快变成了一种空落。
凌晨两点,空气潮湿,屋外风吹得桉树沙沙响。温几许坐在桌前,刚做完一个实验设计草图,脑袋有点胀。
她拿起手机,随便刷一下社交平台。微信打开,页面刷新。
关润更新了朋友圈。
她看到了演唱会的舞台远景,灯光斑斓、人群高举手灯;她还看到了她和一个女孩并排坐着的自拍,灯光在她们脸上打出温暖的粉色。
温几许盯着第二张照片看了很久。那一瞬间她感到呼吸困难。
那个坐在关润旁边笑得很自然的人,眼睛弯弯的,肩膀几乎贴着关润的侧脸,两人都带着点汗意的轻松感。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