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地得’用错了。”

易折星声音清脆，在人基本已经散完的走廊里显得掷地有声，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李哲反应过来，表情已经变了。

几个高年级男生大跨几步绕过她，很快挡在了易折星面前。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易折星？”李哲嘴角向下耷拉着，眉毛拧起来，恶声恶气地问她。

三年级谁不知道他李哲的大名，谁敢这么当面掉他的面子？

尤其他还带着几个兄弟，面子大过天，李哲觉得现在十分有必要让易折星知道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什么什么意思？”易折星后退两步，不太明白。

她还想问他写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呢。

“我送你东西，你就当着我的面扔进垃圾桶啊？”李哲气恼地说。

易折星：？

那不然呢？

她想了想，转身又重新回到垃圾桶旁边。

虽然东西只丢在一堆废纸上，并不脏，不过易折星还是深吸了两口气克服了一下，用两根手指把东西捏了回来，递给他：

“喏。”

李哲一群人更傻眼了。

“我靠。”李哲咬了咬牙，一把拍开她手里的东西，彻底发火了。

“你耍猴呢？！”

先是当着他的面把他送的东西扔进垃圾桶，现在又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还给他，他李哲还没被这么羞辱过呢。

易折星手里捏着的东西一下子被打飞，浅粉色的信封在空中晃了两下掉在了地上，那把糖果则直接撞在墙上，又打着转逐渐滑到几人脚边。

透色的水果糖被摔碎，有几块碎渣从塑料包装里漏出。

易折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后悔跟这个人说这么多了。

左不是，右也不是，她觉得自己跟对方好像无法沟通，她不仅理解不了他写的信件，更理解不了他本人。

易折星抿了抿唇，压着害怕，好脾气地又一次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而后又一次扔进了垃圾桶。

她听见不知道是谁，倒抽了一口气，有人很小声地说“卧槽”。

李哲的脸，在这个时候变成了猪肝色，又红又黑。

易折星管不了那么多，她得走了。

“易折星！”其他几个人还傻站在原地，李哲则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了要离开的易折星，单手扭着人的肩膀让她转向自己。

易折星应激地把他的手挣开，这下子心里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不断后撤，脑子里计划着什么时间开跑。

但她从头到尾，一系列的动作显然已经激怒了李哲，李哲步步紧闭，见她不答话，也失去了对话的耐心，直接上手想要拽住易折星的肩膀。

“我问你话呢易折星。”李哲表情很难看，身边几个弟兄也跟了上来，有人见他想动手，伸手拉了拉李哲。

但李哲这会儿已经彻底被气得上了头，嚯地抬手挥开拦自己的人，他今天非得找易折星要个说法。

他还是头一次见着她这么横的人。

“说话！”

易折星无言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李哲伸手，刚打算把人拽过来，就见眼前晃过一只手，下一秒，那只手就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陈琰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身站在了两人中间。

一只手拧住了李哲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拉着易折星的胳膊，把人推远拽在了自己身后。

手掌的干燥的温度传递到手臂上，易折星一愣，再抬头，看见的是陈琰的脖颈和后脑勺的短发。

她站在陈琰的身后，视线大半都被遮去，听见李哲吃痛的叫唤声。

李哲哎呦哎呦地哀嚎，旁边几个男生也一起围过来了。

陈琰手劲不小，一开始只是想制止这胖头鱼的行为，但稍他一松手，对面就想贼心不死地又伸过来，所以索性拧着人的手往反方向别过去。

李哲疼得直嚷嚷，脸色比刚才只差不好，叫唤着让陈琰把手松开。

陈琰看了看围住他们几个人，才重重将把胖头鱼的手甩在了一边。

李哲这边还在哼唧，其他人认出来陈琰，伸着指头指着他：“原来是你！”

他们前一天傍晚才见过面。

李哲已经缓过来劲，重新挤到陈琰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谁啊？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他说着，眼睛在陈琰和躲在他背后探头探脑的易折星之间扫视。

被这么一问，陈琰几乎下意识地侧过头跟易折星对视了一眼。

就在他想说“没关系”的时候，听见身后易折星支支吾吾地回答：“同、同……”

“同胞！”

陈琰：？

陈琰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滞一瞬，一阵无语。

对面的李哲表情几近扭曲，被这个神经的回答气得手指头哆哆嗦嗦点了半天才对着两人大骂：

“我靠，难道我们他妈的是外国人吗？！”

这跟说他们都是地球人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有谁偷偷笑出了声，李哲站在自己的兄弟们面前，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小丑，被两个低年级的耍得团团转，觉得今天不动手是不可能了。

他指着陈琰说：“你存心找事，想打架是吧？”

说罢，身后几人上前一步，气势汹汹。

没成想陈琰半分都不惧，干脆往前走了两步，书包一摘，顺手扔在储物柜上，没所谓地应道：

“行啊。”

他的身高在同龄人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修长一条，肩膀很宽。

陈琰平静地跟胖头鱼对视，随时准备接招。

胖头鱼跟他的几个兄弟也慢慢朝着他走过来，围成了一个弧形。

两边气氛剑拔弩张，眼见就要动手。

在角落里的易折星不合时宜地小声开口：“这儿有监控，要不……”

“咱们出去打？”

两方人马齐刷刷地看向她：？

易折星讪讪一笑，欲哭无泪，手指弱弱地指了指班级门口的摄像头。

她可不想因为监控再出一次名了。

*

易折星的话虽说有够破坏气氛，但不无道理。

李哲一权衡，决定约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不良青少年打架斗殴的高发地，进行一场紧张刺激两对多的非对抗性群殴。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兴许是怕俩人跑了，李哲一行人分成两拨，一前一后，隔着距离，看着两人。

陈琰稍微放慢了步子，跟走路慢悠悠的易折星踏在统一水平线上。

“怎么回事？”陈琰开口。

易折星扭头看向他，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还真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过就是丢了个垃圾，然后就惹上麻烦了。

易折星摇摇头，语气诚恳：“不知道。”

陈琰没好气地又多看了她一眼，他东西忘拿，折回来基本看了全程，心里觉得这人惹人生气的天赋恐怕是点满了。

怂归怂，但坚持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面挑衅胖头鱼，大有不把人气死誓不罢休的意思。

见他一来，就猫着身子躲在他身后，害怕，但皱着眉毛神情倔强，还敢叭叭地还嘴。

陈琰收回视线，脑子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开口，能让她先走。

处在事件中心的当事人看起来倒是没有多余的担心——易折星表情困惑，似乎还在复盘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倒也不是存心要李哲难堪。

只是她的大脑显然是个单线程，扔东西的间隔碰上李哲，打岔完之后，脑子里唯一待办的程序就是扔垃圾。

继续执行罢了。

李哲气势汹汹地走到学校门口，一扭头，忍不住冲身后地的两人叫喊：“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没想到易折星一出校门，就朝着马路对面大叫：“爸！”

喊完，兀自拔腿就跑，徒留陈琰站在原地一脸的错乱。

还是久经战场的李哲反应更快，伸手想把人按住，却见马路对面跟着跑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

两人穿过马路，易折星直扑进易建德怀里。

“……”目睹了世纪拥抱的李哲嘴角抽了抽，缓缓把手放下来。

既然有大人加入了战场，这架恐怕是打不起来了。

战斗的氛围瞬间消散，他们几人看着相拥的两父女愣在原地，陈琰也是抿了抿唇，转头眉心拢了一秒，有被无语到。

他正打算走，易建德以及拉着易折星的手，回来了。

这群半大的孩子，逐渐有了自己意识，正值叛逆期的年纪，已经有了相处的潜规则。

就跟陈琰跟门卫大爷说不认识易折星一样，小孩的事情不允许大人插手，这是潜规则。

李哲看见易建德，心里无端有一丝心虚，疯狂给易折星使眼色，时不时夹杂几声咳嗽。

但像易折星这样的“怪胎”，显然不懂什么叫做江湖道义，因为她不等站定，就仰着头大声跟易建德说：“他们好像要揍我！”

说好像，就是要揍，但还没揍；易折星觉得自己把情况说明得精简准确。

她人不大，平时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嗡嗡，任谁也想不到告家长的时候能喊出这种声如洪钟，力拔山河的气势。

一时间，气氛安静得诡异。

李哲嘴巴半张，想死的心情涌上心头。

听见这话的易建德显然也吓了一跳，他原先只是想过来跟这群小同学打个招呼，连笑容都摆好了，没想到自己女儿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陈琰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易折星。

一有人给撑腰，连说话有劲了不少。

所有人都没说话，李哲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下去了，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吸了口气打算把易折星的“恶行”上报给她爸。

结果刚张开嘴，就听易建德尴尬得哈哈一笑：“要不别打了吧，大家都是好朋友，叔叔请你们吃饭怎么样？”

硬拳头打到棉花上，李哲一挠头，皱巴着脸，话彻底堵到了嘴边。

他这会儿心里说不清的憋屈。

看人漂亮追个女孩儿，苦哈哈连夜写了情书搁人桌子上，被翻来覆去羞辱。

这个易折星有够神经，她这个爸也够神经的。

连读空气都不会的吗？！

拿他当小孩红，还吃饭，他能吃下去个粑粑！

李哲跟头牛一样吭哧吭哧大喘气，一转头，看见一旁陈琰，一阵荒唐。

真是神经病都凑一块去了。

易建德还笑眯眯、一脸和善地等他回复，李哲气不打一处来，瓮声瓮气说了声不吃，带着一行人走了。

易折星目光如炬，极富正义地眯着一双鹰眼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才收回视线。

一转头，看见了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陈琰。

陈琰表情比起李哲好不到哪里去，是他惯有的投向易折星的眼神——无语，无奈。

两人对视，易折星扬了扬下巴，有种笨拙的得意。

偏偏这时候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易建德又开口：“同学，你怎么还不走，是想打架还是想吃饭？”

陈琰：“……”

他往上拉了拉挂在肩上的书包，转头就走。

他两个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