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我妹。”简单的五个字。说完谢春风站起身来，好像不愿意再多谈。

他离开客厅，走到门口时顿了顿，指了下餐厅边上那扇门：“那儿是客房，不嫌弃的话你今晚就在那儿歇吧。”

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

我们再没多聊什么，一整夜谢春风也没走出过他的卧室。

我睡在客房里，本以为会认生不习惯，却在恍惚间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色灰蓝，谢春风卧室的门关着，整间房子都没有半点声响。

不知道他是还在睡，还是已经出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片刻后轻带上门，下楼打了个车回酒店。

这莫名其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宜浔晨光，一种很矛盾的情绪在我心头盘绕起来。谢春风倒的确是个正人君子，挺好的一个人。

可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这又让人有点遗憾。

回到酒店房间，我埋头又补了一会儿觉。醒来时实在懒得出去找吃的，干脆点了个room service的早午餐上来。

牛角包送来时还是热的，我拿黄油刀把果酱和黄油涂上去，一边发呆一边慢慢吃完，胃里填满了，神思才算彻底回到头脑里。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跟一场梦似的。

罢了，先不琢磨了。钻牛角尖最无趣。

把手上的面包渣擦干净，我点开蓝松发来的微信又看了两眼，把墓园的地址记在心里。

我没骗蓝松，扫墓这种事我以前真没干过，只好先上网搜几个“扫墓攻略”。准确地说，那叫“扫墓注意事项”，仔细研读，现学现卖。

要带什么——水果供品、香烟茶酒、洒扫工具；有什么忌讳——不能拍照不能嬉笑打闹。我反正是一个人去，想跟人打闹也没有对象。

去超市置办好东西，我叫了个车直奔城郊。

蓝松给的地址只是墓园的位置，至于墓碑在第几区第几排我得自己去管理处问。我心里默念着太姥姥的名字，在管理处的表单上找到了具体的位置。

墓园有专人管理，路上连落叶都没有几片。沿石头台阶拾级而上，在半山腰的某一排我找到了赵昌生、郑寻香的墓碑。

墓碑整洁干净没有灰尘，像是不久前刚刚被祭扫过。我有样学样地摆好供品，点燃清香，又用抹布沾水仔细地擦过一遍墓碑，然后就蹲在墓碑前念叨。

先念叨自己姓甚名谁，家里一切都挺好的。至于不好的那些就没必要说出来扰先人心烦了。念叨完了，我发着呆蹲在墓碑前看了一会儿日光树影，还有不远处的松鼠和麻雀。

我努力在脑子里一点点拼凑回忆童年时和这两个名字主人相处的细节，但能捡起来的片段实在太少了。

一代一代的人执着于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图什么呢？第四代以后的人就慢慢不记得前人了。甚至用不上第四代，到了我妈那一辈，她和留在宜浔的表亲就已经没什么来往了。

又想到我那个薄情寡义的爹，说不定人家马上就要有新孩子了呢。这才第二代，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越淡漠。

心里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等我胡思乱想完，香已经烧到了头。空气里剩下寂寞的气味。

这就算是扫墓扫完了吧？

我起身又鞠了一躬，从来时路往回走。

一路来都是大晴天，是以尽管墓园悄寂没什么人我也不觉得害怕。这会儿往山坡下走着，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一大朵云，铺盖似地把日光遮了个严实。

风跟着阴云一起吹过来，我不经意瞥到边上一座黑色大理石的墓碑。那碑上只有竖写的一个名字，底下是生卒年，此外再无其他，简净得突兀。

谢秋果

1995-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