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免会辗转反侧地猜谢春风究竟是什么人。

北方人跑到南方来，开网约车、做船员，都是零散的工作，性格冷淡寡言，还会上演半夜谍战片，身上真是充满了谜团。

有神秘感的男人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去接近去探究，更何况我本来就对他有几分见色起意。

这晚上我有点失眠，脑子里跑马灯似地掠过去很多设想，他是社会闲散人员，刑满释放人员，在逃人员，□□分子，便衣卧底？

我甚至拿手机连着断断续续的信号打开抓逃网搜寻了谢春风的名字——“共0页/0条记录”。

幸好，幸好。

迷迷糊糊在天亮前才睡了一阵子，醒来时发现船已经靠了一个码头。码头上的铁门中间挂着两个本来是红色、现在已经褪成粉红色的大字——豆溪。

阳台外的景色和子规江小城类似，沿着江高高修出一片白色灰色相间的楼房。码头在低洼处，向上的台阶一直通向好像是《西游记》里才有的山门。

我盯着远远山门的深灰色瓦片和朱红立柱发了会儿呆，腹中空空，决定下船觅食。

豆溪的码头湿冷混乱，船停可能不久，大批的游客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儿挤挤挨挨，呼朋引伴。我费力穿过人群，沿着台阶爬上去。

这几天我好像总是在爬台阶，在沿着长江的几座小城边上上下下，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就想起谢春风那句话来——“可我在这里讨生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呢？的确游手好闲。我为这游手好闲有一点烦躁焦虑。

我倒是不缺钱，可其他的什么都缺。家不像家，爸不像爸，自己也不像自己。

颇有点沮丧地低头盯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上走，近处身后衣角掀动，有个男人挨我很近，我回头时他的手还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没拿出来。

我张口欲喊，可那男人的眸光又灰又冷，恶狠狠地盯在我脸上。喉头一阵紧张，就像有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我喊不出声。

那个片刻应该是很短暂的，可能只有一两秒的时间，在我眼里却是被拉长了的慢镜头。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谢春风握住了男人的小臂，把他的手从我身上扒拉开了。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看那男人，对方撇了撇嘴，把手插进自己兜儿里，埋头接着往台阶上走去。

整个过程没有只言片语，全靠眼神交流。可我看不懂那中间的暗流涌动。

“自己小心着点儿，码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谢春风扔下一句话，没再看我，往台阶上走了。

“谢谢你啊。”我朝他背影小声说，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爬上台阶，刚过山门，就看见马路对面的中心花园广场上修着几个青灰色石头的雕像。雕像衣袂翩翩古风盎然，不知道又是哪朝哪代出了名的老祖宗。

我没过去细看，沿着街边小店溜达。

这条路上只有两三家小超市和饭馆，余下的是摩托汽修和药房。马路背后是几间民房，再往后就是一层高过一层鸭羽色的山，拔地而起，挺有压迫感的。

我从超市里买了些吃喝出来，天空零星洒了些雨下来。

站在超市门口的灯箱边上等雨停，看见隔壁汽修店里那个熟悉的人影正蹲在一个修车师父边上，挺专注地看人家拧扳手。

拆了个香草冰淇淋出来，我一边啃，一边看谢春风戴上手套和工作服加入了修车师傅的行列。他居然在这儿也能找到工打，我看得饶有兴趣。

有镇上的人骑着电动车嗖嗖过来，在店门口的空地上停了车，进去和他说了点什么，谢春风走出来开始查看那辆电动车，就是这会儿他抬眼看见了我。

我把香草冰淇淋的巧克力尾巴丢进嘴里嚼了，走过去。

“给，请你们大家吃冰棍儿。”我把塑料袋里的冰淇淋和饮料都递给谢春风，他直起身来看着我，没接。我也没磨叽，转手就递给了他身后那位修车师傅，“我是他的朋友。”我指一指谢春风。

师傅这才接过去，笑着道了声谢，把东西分给店里其余几位大哥。

“你跟踪我？”谢春风声音不大。

我左右看了眼这条马路：“这儿就这么大，我下了船还能去哪儿？何谈跟踪。”

“而且我就是想要谢谢你，没别的意思。毕竟要不是你，我手机早没了，什么东西都买不成，还得折腾去警察局或者买新手机，麻烦得很。”

这倒是实话，我真不知道这年头离了手机还怎么活，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人“离家出走”在外的。

谢春风没应声，低头继续查看电动车。他蹲下身去把仪表盘拆了，后面露出黑黝黝一个洞，里头全是电线，我看着直眼花。

他手上不停，我闲着无聊，在马路牙子上磕了下鞋尖儿，问他：“那你一会儿还上船吗？”

就在我以为谢春风不会回我的时候，听见他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