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很宽敞，平常没什么人用的缘故，特别干净。宋琏站在电磁炉前煎蛋，他站的笔直，换上的是林祈安的灰色卫衣，无袖的夏季款式，随移铲子的动作，手臂肌肉线条越发凸显的有力。

林祈安觉得一大早就盯着人家看不合适，但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家里有烟火气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和梦一样虚幻和不真实。热腾腾的饭菜，可以说话的人，放轻松的，没有言语羞辱的用餐时间。这些小细节堆叠起来，在林祈安的字典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家。

约莫二十分钟后，一盘热腾腾早餐呈在桌面。

宋琏介绍：“改良的西士多。吐司切片，裹上鸡蛋液，简单煎一下。”

林祈安厨艺烂的一批，只觉得这种恰到好处的，微微焦感，对他来也十分上难度。更别提小卷培根搭在上面，当作装点造型。

宋琏转身进厨房，又端出一份简单的餐盘。配微焦吐司、煎鸡蛋、煎培根，最上面搭了一块奶酪片。

宋琏：“要是吃不惯，还有一份这个。”

早餐还分了planA和planB，林祈安啼笑皆非。他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西士多，在宋琏一瞬不瞬的目光里，品鉴了一下。

林祈安：“挺行的啊。”

宋琏笑了笑。

林祈安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你也吃。”

宋琏：“等等。”

宋琏坐在了林祈安边上，撑着额角，似笑非笑。

林祈安警惕：“做什么。”

宋琏凑近，笑的不怀好意，“你不是想看我吗。”

林祈安愣了一下，“啊？”

宋琏严肃：“一直在偷看我。”

林祈安惊了：“你背后长眼了？”

宋琏也十分意外，“你真在看我啊？”

林祈安：“……”

林祈安一脚踢过去，“滚！”

宋琏笑着滚边上座位去了。

林祈安本来还挺紧张，吃饭时没话聊，得多尴尬。

结果宋琏手机震动不停，他好几次看屏幕，就不回消息，十分妥当遵循餐桌礼仪。林祈安不做声的也看了手机，宋琏这才开始回消息。

见他一通回完消息，林祈安才打趣道，“还挺忙？”

宋琏有点不好意思，“嗯。”

宋琏：“就昨天接风的那个朋友，他也是我们团队的编程，回来几天又得回去，时间比较紧张，事情堆在一起，所以要和他敲定的游戏细节，也就赶这几天了，线下总归方便一点。”

林祈安愣了愣：“游戏？”

“嗯？”宋琏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哦，难怪你一直和我提视觉设计的事。我是游戏专业的，辅修的设计。”

林祈安有一瞬间十分尴尬。但转念一想，他连宋琏性别都弄错了，再出什么错误，也不足为奇啊！于是十分坦然的放过自己。

早午餐吃完，宋琏问了一句，“等会儿你要忙吗？”

林祈安：“怎么？”

宋琏：“我要去趟学校，要不要送我？”

林祈安：“行啊，我等会送你去。”

宋琏问：“你呢。”

林祈安想了想，“公司吧。”

不知这句话戳了宋少爷哪个笑穴，他忽然笑了，还挺开心的。林祈安没忍住跟着笑出声，“你笑什么呢。”

宋琏笑着不说话，起身收拾碗筷。没有让客人做完饭菜，还要收拾碗筷的事。林祈安赶紧站起来，帮着把碗筷端进厨房。

磨磨蹭蹭到一点多，两个人准备出门。

林祈安拧开门，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脱了鞋子，回了房间。

宋琏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没一会儿，从房间出来，林祈安手里提了一个礼盒袋。

四四方方，鼓囊囊的，大红艳色。中间是以书法字体写的「京北老霖一」，一字飘逸极了，水彩浓墨，颇有腾云驾雾之势。

这是林祈安上回出差京北，特意在霖一面店买回来的。虽说网上也有的卖，宋琏如果想吃，网上订一盒，三天内就快递到家了。

但当时，隔壁桌有两个游客，坚持在讨论，这当地的礼盒口味和网上不一样，就是更好吃更地道。林祈安觉得不大可能，哪有商家这么麻烦做两版呢，但临出门前，还是鬼使神差的买了，人肉背了回来。

拿回来以后，他又觉得有点丢脸，纠结来去也不打算送了，但既然宋琏人都在他家了，林祈安也就不纠结了。

他本以为，按照宋琏的性格，肯定会贫上几句，比如网上都有的卖。不然也必然要调侃他，替快递员省事之类的话。

林祈安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但宋琏目光落在礼品袋上，犹豫了一下，才把手从兜里伸出来。

那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土特产。京北大街小巷，但凡打了老字号牌子的店，都会有的特产袋。拼夕夕上说不定还更便宜，十分有专坑外地游客之嫌。

“谢谢。”宋琏说。

林祈安有点意外，宋琏一反常态，没有打趣，没有开玩笑，也没有笑。他的神色温柔，表情温和的不可思议，盯住京北特产几个字，就好像接过了没想到会得到的珍稀礼物。

-

车辆行驶在阳光下，车载音响放着轻音乐。

一路上，宋琏给林祈安说明了一下他的专业，和正在做的事。

宋琏聊起游戏的时候，声音褪去了平常的不正经，很冷静，很淡定，很专业，也很好听。

等红绿灯的时候，林祈安好几次忍不住扭头。

宋琏目光朝着前方，侃侃而谈，让林祈安觉得，他在描述另一个奇幻世界。

宋琏作为联络人的时候，张教授提起过他，用的词是专注与目标明确，十分懂得抓住机会。夸赞之词溢于言表。

他认识的人算多了，宋琏确实也和其他人不大一样。行为不可预测，反应出乎意料。他见了机会，就像恶狼见猎物，弱势方露出一丝胆怯犹豫，都是可趁之机信号。

林祈安曾也对爱情有过向往。

青春期那会儿，以为会是和心爱的姑娘，手拉手走在校园里。中学家庭变故，对异性的感情还没萌芽，就被生存的压力压弯了育苗。后来不那么紧绷了，有心思理一理后花园一亩三分地。一铲子下去，发现他观察姑娘的次数，远比不上对同性投去的注视。

这种隐秘的、紧张的、不好宣之于口的发现，是有世俗偏见压力的。还没等他厘清，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暴风雨。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苗，被小封哥越来越亲昵的举止，吓的缩回了地里，大有这辈子都不想出头的意思。

与宋琏的相处太出乎意料了。这不讲理的尖利锐器，见地里有株要逃跑的小苗，毫不犹豫连根拔起。移栽别处，随身携带，严加看管。

林祈安终于接受，他对同性的好感，就是多余异性的。但之后该怎么办呢？他和宋琏算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世间里大多的关系，离不开“维系”两个字。互联网时代，建立联系轻而易举，跨洋越海，无论生在何处，只要想，就有产生联系的机会。但同样的，在这个时代，联系的断裂，也简单轻易。只要不愿意，也可以悄无声息的抹去。

车在梧城大学门口停下，刚过午后饭点，来往的人不多。

宋琏低头解安全带，“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林祈安：“嗯。”

宋琏伸手拿后座的礼品盒，“到了公司，记得拍照给我看。”

林祈安扭头：“拍什么？”

宋琏：“猫啊。”

他顿了顿，笑眯眯道，“你和猫的照片，拍的很好啊，就是你半夜发给我的……”

林祈安恼羞成怒：“赶紧走！”

宋琏笑着去开车门，他薄薄的眼皮抬了一下，车停在很隐秘的地方，周围没有人来往，没有人会看向这里。

他侧身，往驾驶座上倾靠，在林祈安唇上落了一个吻，小声，“记得发。”

林祈安呼吸一滞。

宋琏退开，声音很轻，“不想发就要记得我。”

他目光里有一种小心的情绪，笑容却是灿烂的：“总要记得一个。”

不知为何，在宋琏敏感的心思前，林祈安总有被看穿的愧疚感。好像他任何时候，生出的一点悄悄逃跑的小心思，都会被抓个正着。

他拍了拍宋琏的肩，“行了，赶紧去搞你的伟大事业。我记着的，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