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到了吧,”柏松林意味不明地笑道,“还不打算进来?”
?许之娮抹抹眼睛,挺纳闷他在说谁,于是撑着椅背回头。
只见,男人缓不济急地走进来。
看着她,走到矮脚桌那儿没再往前靠近,启唇便要叫她名字:“许。”
许之娮忙“嘘”声起来,打断他:“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
“我...我要回家,我要回我自己家。”说完,她头都没回,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状态。
靳商周不放心她,跟柏先生道了句别,便追着许之娮离开了。
她对华盛顿还没熟悉到仅靠一双脚能辨认方向的境地,走到一处十字路口,她正困惑,向左还是往右。
陡然间,腰腹一紧,整个人离地而起。
她恐慌,搂紧男人肩膀,往他怀里钻,嘴不饶人:“混蛋,变态,没安好心。”
“嗯,接着骂,到家之前都别停。”
她还在气头上,靳商周只能任由许之娮在他怀里撒泼。放她一个人在华盛顿晃荡,对许之娮,他做不到狠心。
告白计划泡汤,他已经很不欣愉,嘴上说“接着骂”,其实他心里并不好受。因为错过这一次,下一次不知道会是哪一天。
一路上他都板着脸。骂了会儿,许之娮突然矢口安静,定定地看着他。
视线下渡,落在,他被照片划破的下颌,于心不忍,问:“疼不疼?”
他只摇头,可下巴凝结的血液以及他眼眶布着的血丝都在诉说,被她误会其实是一件难过的事。
他却闭口不提,她也有点儿难受,眼睛红红的:“我不想发脾气的,真的,可我看到照片的时候没办法冷静,一是觉得我那段过去被你看见特别羞愧,二是因为同样的经历我不想再发生一次。靳商周,你懂我吗?”
“我懂,”他停下脚步,将她平稳放到地上,确保她恢复理智以后推心置腹澄清,“照片不是我拍的,不管你信不信,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就算是我拍的,镜头也只会对准你一个人。”
“至于,我跟你......”
“好了你不要说了,”许之娮捂住耳朵打断,两只脚向后退了小半步,“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在苗头燃旺以前就此打住。华盛顿很好,可我想回梧林,你送我去机场好吗。”
他没有说不的权利,陪她回公寓收拾行李,到机场买了一张最快飞回梧林的机票,许之娮甚至不愿意在检票口回头看他一眼。
她的身影在他视野逐渐缩成一颗圆点。
而他转身这一刹那,滚烫的泪夺眶而出滑下来刺疼伤痕。他下颌这道划痕,恐怕,一时难以愈合。
他没劲离开,颓然地靠着送机过道的玻璃窗。临登机,许之娮突发奇想回头,想看看他有没有走,却一眼看见那道颀长身影。
她难道没错么?
一开始她答应相亲也有目的,可靳商周从没生气,所以她气的是她自己,气她为什么不敢接受靳商周呼之欲出的告白。
—
落地梧林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许之娮发消息让老许来机场接她,她说她想回家。见面第一眼,老许问她:“就你一个人?”
“不然呢?”她无如撑笑,“靳商周要工作,我在那儿待着无聊,婚介所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老许接过行李,苦口婆心:“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看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不听老爸的话,回去你妈又该讲你了。”
本来,她回家也是挨骂的。
她无精打采,叹了一口气:“要不我去买瓶眼药水备着,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滴两下,老许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神智恢复些许,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手机振动一声,低头扣安全带时瞥见,靳商周问她“到家了吗”。
她装作若无其事,偏头问老许:“晚上吃什么呀?爸爸。”
老许启车,故弄玄虚:“你妈在家准备呢,看到她以后态度乖一点儿,别老跟她对着干。这些天我就觉得,你妈她啊,皱纹都比以前多了几根。”
“爸爸,如果妈妈有事情隐瞒你,你发现以后会不开心吗?”
“我和你妈之间没有秘密。”
“呦,爸您这么自信嘛,”她被逗笑,“我可真好奇,如果妈妈骗了你,爸爸你该不会躲在厕所里哭鼻子吧。”
这说的什么话?老许立马否认:“绝对不可能,我什么时候哭过。”
“哦,那我老爱哭鼻子,遗传的谁呀。”
“问你妈去,去去去。”
她虽然在笑,但也心不在焉,捧着手机给靳商周回复消息:【嗯,快到了。】
靳商周原以为她会冷处理,却在看见消息时,低头笑了出来。
扬起的唇角牵动下巴划痕,刚愈合的伤口又裂了道痕,但他一点儿也不疼。
他比他爸还好哄,他爸有气会直说,姜楠用一个拥抱准能让他爸闭麦。
但他不一样,他能忍,一件事忍十年不说有多狠。他就藏着,在心里和自己博弈。
没人哄,他也会消气,否则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许之娮和耿嘉扬谈恋爱。
他嫉妒得几近疯狂,可除了忍,他无能为力。
他想了想,试探:【晚上有活动吗?】
妻:【我要遛狗。】
妻:【好久没陪小耳朵了,今晚想带它去公园跑步。】
puppy:【那...玩得开心。】
妻:【嗯。】
就当他以为,消息到这儿戛然而止了。
手机屏幕却弹出一条最新消息:【早点休息,早点回来。】
puppy:【尽量。】
看到这最后一条消息,许之娮措不及防“哼”了声,低低呢喃:“尽量尽量尽量,多说两个字能要你命。”
“要谁命啊颜颜,”老许猛地一个急刹,不偏不倚停在楼栋前的停车位上,边扯安全带边开导她,“咱可不能想不开干那些要人命的事啊,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行事要三思。”
扯着安全带,许之娮轻描淡写道:“爸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快饿死了。”
“噢,噢,那下车吧,到家了。”
她“嗯”,推门下车,从后备箱拖出行李,老许顺手接过去:“东西我来拿,你先回家,你妈都在家等你多久了。”
其实许之娮是忐忑的。
她把握不准涂芈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像之前医院那次冲动扇她。
她握着家门把手,迟迟没落下去。
骤然间,门从里面推开,她愣住。
接着,涂芈破天荒没骂她,关心难掩:“坐一夜飞机累坏了吧,桌上有你爱吃的红豆刨冰。听说你要回来,你爸中午就急急巴巴地买回来放冰箱了,洗个手赶紧吃了。”
听这熟悉的口吻,许之娮没崩住哭了出来,迟滞地站在门口抹眼泪。
窸窣抽涕声传到厨房,涂芈别身往玄关口看了一眼,发现许之娮泪眼婆娑怔在那儿,忙赶过来看她,心急,手里抓着把菜刀:“哭什么啊丫头,在外面受委屈了吧,我早跟你——”
话音未落,许之娮一个抱扑进她怀里,和涂芈相撞满怀:“妈,我爱你。”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当面且亲口对涂芈说“我爱你”。
反应了好会儿,涂芈一激动,失手扔掉菜刀,抬起手臂抱紧许之娮,语气加重:“告诉妈,是不是他靳商周欺负你了?”
她摇头,“我就是觉得,好累,想在家里多住几天。”
“住,尽管住。”老许不知何时走进来,插声应和。
涂芈瞥他,“你说得轻巧,明天你替我上班?”
“不就是不方便跟亲家说么,等会儿去接小耳朵的时候,我顺便说一声,行了吧,让孩子吃饭吧。”
“你说的啊,”涂芈笑了,“吃饭。”
—
吃完饭,老许把小耳朵从靳家接回来。
好久没见,小耳朵扑倒许之娮,口水遍布她手臂,她难以招架:“想我了没?”
「阿许,你听我的声音。」许之娮才注意到,小耳朵脖颈的项圈换了一个。
她刚没仔细听,于是,抱着它贴近项圈:“再说一句我听听。”
「阿许我想你。」
是一道机械式的少年音。
终于摆脱耿嘉扬那道厌耳的声线,许之娮兴奋揉搓小耳朵脑袋:“谁带你去换的呀,居然没人告诉我。”
小耳朵扒拉她头发。「就是那个放叔叔,整天跟在坏人身后的管家。」
“陈放?”她不知道靳商周会让陈放替她做这件事,那她昨天,是不是对陈助理的态度过于恶劣了。
她咬住嘴巴,愧疚难挡,想想还是给陈助理道了句谢谢。
陈助理秒回:【夫人客气了,完成靳董安排的工作是我作为靳氏员工必须履行的。】
陈助理:【尽管靳董不让我告诉您,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陈助理:【在华盛顿四年,靳董每周都会飞京城,机票堆叠成山,他对您的爱意无可非议。】
许之娮心脏麻乱,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牵着小耳朵到最近的公园跑步。
一如往常那样,从南到北,来来回回,跑到身体麻痹,将烦心事抛之脑后。
大抵是跑了太多圈,她体力告竭,不小心撞到别人的狗,失重跌坐在地上。
依稀看见,对方也牵着一只阿拉斯加。
是个妹妹。顺着狗绳向上看,她瞬间回神:“高政贤?好巧啊,我是许之娮,你还记得我吗?”
出于礼貌,男人伸手扶她,从容不迫:“当然记得,最近网络很火的宠物红娘,我早认出你了,但看你跑得投入就没敢打扰你。”
“你不是在京城工作么,”许之娮拧开矿泉水瓶盖,不修边幅喝了一口,才问,“怎么也回老家了。”
“害,年纪大了,就想回老家踏实过日子呗。”
“噢,那你现在?”
“我在梧林一中,初中部,教语文。”
“噢,仔细算算,都好久没回一中了,一切还好吗?”
高政贤“嗯”了声,似乎是被她问得有些不耐烦,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吗,过几天同学会,在京城。”
?显然,她没收到风,犹疑地摸摸脖子:“大家都会去?”
“那是肯定的,听说还能带家属出席,”高政贤笑说,“你可以带你男朋友一块儿去,我估摸着,他们都挺好奇你的。”
“我?我没有男朋友。”
“啊?你分手了?”
她分手,他那么高兴,不太合适吧。
许之娮“嗯”一声,冷静自持:“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
“哦。”高政贤带点幸灾乐祸笑了。
许之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看了眼小耳朵,就错愕,它骑...,孩子大了。
画面实在不雅,她想叫它又觉得丢人,无奈捂住脸颊道歉:“对不起,我想,我该给我的狗找一个伴儿了。”
“那不如一起吧。”高政贤遽然提议。
“啊?”这能一起?她讷讷。
“我家葡萄还没伴呢,你也没有,不如一起去京城参加同学会。”
“这......”
许之娮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某人跟高中同学共遏扒手都没第一时间告诉她。
那么,有朋自京城归来,她应酬一下,应该也没问题吧。
“行,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