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放浪了几日,才想起来自己应当给封霁送一份谢礼。
虽说这人一副不求回报的样子,甚至还多给她记一份人情,但她做人不能太理所当然了。
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林晚棠思索一阵,决定给他送把好剑。
宁国公有收集兵器的嗜好,专门设有一间兵器库,钥匙如今在梅氏手里。
林晚棠去陪继母和幼弟吃了顿午膳,顺利拿到了钥匙,梅氏连她用来做什么都不问。
离开梅氏的院子,她直接去了兵器库。
兵器库中玲琅满目,然而林晚棠没看见一把镶有宝石的,她在鼓山丢的那一把,至今还有些可惜。
挑挑拣拣,她看中了武器架最上方的一把剑,目测有三尺长,制作精良,寒光逼人。
林晚棠搬来一架木梯,小心翼翼将长剑取下,一瞬间差点没拿稳。
好重。
不过封霁常用的剑也很重。
林晚棠连同架子上的剑匣一起取了下来,将长剑放进去,刚刚好。
林晚棠抱着极有分量的剑匣,重新锁好库房门,鬼鬼祟祟地出了府。
靖王府有些远,她负重走过去,累得气喘吁吁。
她没有叫金霞银霜帮忙,万一那把剑真的很贵重,连累她们被罚就不好了。
靖王府大门紧闭,林晚棠没有提前递帖子,本就不想走正门,这太引人注意。
她绕开正门,到一处围墙下,吹了几声口哨。
这是跟靖王府的暗卫偷学的暗号,似乎也不算偷学,一路上他们对她并不设防。
一颗脑袋从围墙上探出来,看见林晚棠,很是惊讶。
他是刚从暗卫营出来的,不知道林晚棠,林晚棠对他也没有丝毫印象。
林晚棠愣了愣,道:“靖王殿下在吗,我来给他送一样东西,你可否转交?”
这暗卫看着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闻言皱着眉,从围墙上飞身而下。
他站定在林晚棠面前,伸出手,只说了两个字:“拿来。”
怪不客气的。
林晚棠早就不想抱着了,太重,立即将剑匣递给他,少年稳稳接住。
他当场打开看了看,见无异常,而那把剑,只要是用过剑的人,都能看出不是凡物。
少年神色变缓,道:“殿下出京剿匪去了,待他回来,我会转交。”
说完,他脚步一蹬,又上了围墙,眨眼间不见了。
林晚棠愣在原地。
封霁竟然又离京了,这才几日,万一再被刺杀怎么办?
但愿他这次有所防备吧。
转眼一个月过去,马上要过年。
宁国公林清嵘和世子林世松都从西平回来了,众人在大门口迎接。
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从家书中得知了婚约解除一事。
宁国公对此事的想法与老夫人一致,有损家族利益,但起码林晚棠不用受委屈,二者在他们心里,是平衡的两端。
而林世松更赞同解除婚约。
林世松年纪也不大,过了年才二十一,兄妹两人只差了三岁,自小关系便十分亲密,且都是活泼的性子,很是玩得来。
林晚棠跟兄长分开已有一年,加上前世还要更久。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父亲和兄长,是在卢照的帮助下潜入灵堂,在昏暗阴冷的灵堂看他们冰冷灰败的尸体。
如今再见,她忍不住哽咽,眼泪流个不止,愈发汹涌。
众人都吓了一跳。
林世松上前抱住她,道:“妹妹第一次跟哥哥分别这么久,想哥哥了吧,哭成这样,哥哥太感动了!”
林晚棠哭得一抽一抽,说不成什么话,只“嗯嗯”两声。
林世松顿时又纳闷又无措,“从前我若说这么肉麻的话,你早翻白眼了,今儿是怎么了,真的是……太想哥哥了?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明年应当不用去西平了。”
林晚棠已经慢慢缓了过来,闻言道:“真的吗?”
“十拿九稳的事。”林世松道。
林晚棠点了点头,“挺好,你可以松开我了。”
林世松一时摸不着头脑,松开了她,下一瞬,林晚棠飞扑到宁国公怀里,声音尤带着些哭腔,软绵绵的:“爹爹,女儿好想您!”
林世松:“……”
宁国公轻拍她后背,笑得合不拢嘴:“爹爹也很想你!”
林老夫人无奈,终于发话道:“门口风大,先进府吧。”
“母亲说的是。”宁国公道。
他们母子之间,亦有思念,只是年长沉稳,不似小辈外露,眼神对视间,便全都明白了。
……
除夕夜。
封霁回了洛京,他只打算在洛京待两三日,陪皇兄皇嫂过年,再回自己府中歇一歇,便再次启程。
在皇宫中守过岁,他在初一回到王府。
新来的被他安排留守王府的暗卫郁柒找到他,带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匣子,看起来颇沉。
封霁问他:“这是何物?”
眼前的少年不太机灵的样子,一板一眼道:“一把剑,一位小姐送来的。”
封霁长眉微挑:“长什么样?”
“很长,很锋利,很重。”
封霁扶额:“我是问你,那位小姐长什么样。”
郁柒似有些羞窘,脸红了红:“好看的姐姐,就是鬼鬼祟祟的,像贼,但她送的剑我看过了,很好,就收下了。”
“……”怀疑对方是贼,却因为东西好,所以收下了,怎么听着有些没底线。
封霁默然半晌,问他:“道谢了没?”
郁柒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以后收了好东西,记得要道谢。”封霁头疼地教他。
“记住了……”
“下去吧,东西留下。”
郁柒走后,封霁将剑匣平放在案上打开,盯着其中的长剑看了半晌,又抚摸上剑身,最后才握住剑柄,轻而易举将剑提了起来。
“确实是好东西。”
封霁终究还是没忍住,凭着艺高人胆大,趁夜摸黑去宁国公府看了林晚棠一眼,没惊动任何人,包括她。
翌日临出发前,封霁叫来郁柒。
“交代你一个任务,”他道,“暗中观察宁国公府大小姐的动向,每十日写一封书信,向我禀报。”
郁柒不太理解,问:“什么动向,是只观察大动向,还是平日里吃了什么,跟谁去了哪里,也要观察。”
“你自己看着办,尽量细致,但不能惊动她和她身边的人,万一惊动了,别把我说出来,她身边有两个婢女是练家子,比常人敏锐,你需自己小心。”封霁多叮嘱了些。
郁柒又问:“她是会威胁殿下的坏人吗,我要盯紧她,防止她做坏事?”
封霁皮笑肉不笑:“她就是送剑的那个好看姐姐,不是坏人也不是贼,你若真被发现了,客气些,要懂礼数。”
郁柒再次窘然,“是。”
“如若她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能帮则帮,不能帮便写加急信给我。”
“是。”
封霁看着他还是不太机灵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记住,被发现了,别说你主子是我,直接让她收了你去。”
郁柒顿时惶恐:“属下定会小心为上,不会被发现的。”
似是怕极了被林晚棠收编。
封霁微微摇头,把他赶走了。
他出发时,带着林晚棠送的剑。
他知道林晚棠的心思,不会叫这把好剑束之高阁。
日后,不便于单独向她报平安,便拜托皇兄将捷报及时公之于众吧。
……
同一日,宁国公府。
宁国公回京后,便忙得脚不沾地,当然,过年的忙碌并不叫人烦躁,反而因为回到家中,总是开怀的。
直到初二这日,他终于抽得些许空闲,逛逛自己的兵器库,顺便将这一年来收集到,但暂时不用的几样好兵器,妥帖放置进去。
一打开兵器库的门,扑面而来的冷硬气息,瞬间让他觉得对了味,猛地连吸几口气,喟叹:“都是宝贝啊!”
他目光如往常一般最先瞟向最里面一处高架上,神色瞬间崩塌。
“我的银龙呢?谁偷了我的银龙?!!”
中气十足的怒吼声连二房的院子都能听到。
一刻钟后,兵器库外便聚集了一众好奇的人。
林晚棠最先探头:“银龙?什么银龙?”
她偷剑的事已经过去一个月,她自己都忘了。
不就是一把剑嘛,她爹多的是,每年都有新的收入库中。
倒是一旁的梅氏想起了什么,古怪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林晚棠。
现在不能说,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太损孩子的面子了。
“国公爷,你先别急,妾身帮你找找吧。”梅氏鼓起勇气开口道。
她同宁国公说话时,总觉生疏,连“夫君”都不能当众叫出口。
她才过门不到五年,第一年怀孕后,便一直留在洛京,每年只跟宁国公相处两个月,好不容易熟络一些,又得分开,一分开,便又生疏了。
宁国公看了她一眼,平复稍许,亦客气道:“那便劳烦……夫人跟我一起找吧。”
梅氏应了声“好”,随即驱散周围人。
大多人虽好奇,但宁国公好歹是一家之主,都很给面子地走开了,除了林二爷和秦氏。
秦氏一直就是个胆大的,不然也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将林二爷教训得像条丧家犬。
她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梅氏道:“嫂嫂,我也帮忙。”
林二爷留下来,则是因为他知道银龙,那是先帝赏赐给宁国公的一把宝剑,哪怕不提御赐,亦是举世难得的宝剑。
据说百年前某位名将,便是用此剑守得边关数十年太平,助当时的皇帝开拓盛世。
百年后,宝剑锋利如初,却仿佛将过往的铁血与盛世刻印在身,有厚重之感。
宁国公把剑收着,并非想让宝剑蒙尘,而是近几年西关还算太平,他不舍得大材小用。
谁能想到,剑居然会被偷了!
此刻林晚棠也想起自己干的事了,还在宁国公的解释中,知道了这把剑的珍贵。
她第一反应——她可真会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