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庆功宴后,封琰的烦闷一直不能消解。
皇叔回来了,少不了指点他的武艺,这一年太长,他没忍住懈怠了些,皇叔有些生气,将他带去军营里,一连操练了几日。
上午要学着处理政事,下午要去军营操练,皇叔总是不满意,练到半夜才叫人送他回东宫。
封琰瘫着回去,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早起来,继续重复。
今日他实在撑不住了,派人去向封霁告假,打算午后再睡一觉,就去别院看看澜馨。
宁国公府。
林晚棠正在向府医请教喜脉的脉象。
前世,封琰把外室带进宫的时候,还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幼儿,算算日子,很有可能是近来刚怀上的。
她打算学会判断喜脉,再去别院探探虚实。
若是那外室真怀了,那她退婚又多了一个筹码,虽然相信封霁能帮她,但筹码总归是越多越好。
府医不知大小姐为何要学这个,却也耐心教导:“要诊断喜脉,关键有三,一为滑,二为润,三为尺部明显。先说这个滑……”
府医滔滔不绝,从喜脉脉象,讲到不同月份的差异,还有容易误诊的脉象。
林晚棠一边听,还一边在纸上记下要领。
府医看得十分欣慰,大小姐比他收的弟子认真多了,然而低头一看,那字迹却有些惨不忍睹。
“府医,我都记下了!”林晚棠自信满满,随即又喃喃道:“要是能提前练练手就好了。”
府医一惊:“大小姐是要给谁看诊啊?”
别是哪家小姑娘偷偷有了孩子吧。
林晚棠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府医一脸不信,但是连府中两位夫人都管不了大小姐,他也不能说什么。
“大小姐出了远门不知道,二爷院子里的胡姨娘,一个月前就发现有身孕了。”
林晚棠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如今几个月了?”
府医道:“正好三个月。”
“那我得赶紧去看看!”
她向府医道过谢,风风火火地走了,金霞无奈地拿起她落下的笔记追上去。
府医摇头笑笑,继续看医书了。
管他是哪家小姑娘闹出人命了呢,反正不是大小姐,教学时他就给林晚棠把过脉当反例,不仅无异,还康健得很,生龙活虎。
林晚棠先是回自己的院子,从库房挑了个吉利的物件,才去胡姨娘那。
胡姨娘是林二爷半年前纳进府的,年纪也就比林晚棠大了两岁,才十九,而林二爷已经三十有五。
林晚棠庆幸,幸好她爹不风流,否则说不定她会有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继母。
胡姨娘的小院平日里大多只有林二爷踏足,她同梅氏一样,也是个喜静的人,之前偶尔还回去找梅氏说说话,有孕之后便不怎么出去了。
林晚棠突然过来,可把胡姨娘惊了一下,急忙到门口迎她。
“大小姐怎么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何事?”胡姨娘脸色不见轻松。
不怪她多想,胡姨娘进门半年,林晚棠从未主动来过,偶尔在梅氏哪里碰到,也说不了两句话。
林晚棠上前扶她:“我出了趟远门才回来,今日方知姨娘有身子了,便过来看看。”
一旁的金霞递上礼物,“这是大小姐特意挑的平安锁,送给姨娘。”
胡姨娘一看便知那是好东西,受宠若惊道:“这院子又小又冷清,大小姐能特意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带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敢收。”
林晚棠有点心虚,东西是贵重不错,但那是某年生辰二叔送她的,这种小玩意她每年生辰都收到不少,喜不喜欢,得看人,二叔人不怎么样,送的东西就只能在她库房里落灰,现在还回来,正好。
“姨娘无需客气,都是自家人,等你生了,这孩子还得叫我堂姐呢,”林晚棠话锋一转,“况且,我确实有件小事想叫姨娘帮一下。”
胡姨娘感激地收下了,“大小姐需要我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做,直说便是。”
林晚棠扶她在屋内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两人之间隔着方桌。
“我今日无聊,突然好奇喜脉是什么样的,便去府医那里求教了一番,但听一百遍,都不如亲自体会体会,你说是吧?”
胡姨娘瞬间意会,一时哭笑不得,“这哪算帮忙,大小姐如此好学,那便亲自探一探吧。”
她将手臂搭在桌子上。
林晚棠小心翼翼找准尺部,将手指轻轻搭了上去。
她感受了一会儿,又叫金霞拿出笔记,一一对照要领。
一次不够,又多来了几次,还一边搭着金霞和胡姨娘的婢女的手腕,好做对比。
胡姨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底涌现出一丝莫名的艳羡,她说不清自己在羡慕什么,不是大小姐的身份,亦不是什么美貌与华服这些外在的东西。
在胡姨娘这里待了两炷香的时间,林晚棠已经将喜脉的诊断要领牢牢记住了。
走出小院的时候,太阳还未开始西斜。
林晚棠兴致勃勃,决定趁热打铁。
她要去别院,现在这个时辰,青天白日的,封琰总不可能现在就去别院跟外室厮混吧。
……
皇宫神虎门外。
这里是官员上下朝通行的次门,平日里太子殿下出宫,不想太引人注目,亦常走次门。
有人在门外隐蔽处已经盯了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东宫的马车出来了。
此人是靖王府的暗卫,靖王吩咐他,只要看见太子的马车出来,立即去禀告他。
……
别院所在的地方有些偏僻,周围多是商人在洛京买下的宅子,虽受规制所限,不如内城官家府邸气派,却也处处精致繁华。
商人多外出走动,故而这片街区还安静。
这可真是个秘密养外室的好地方,不仅不容易被发现,宅子还都是很好的。
林晚棠如此感叹。
她早前就寻了个借口,让金霞和银霜也知道了封琰在这处别院养外室的事,她们都听她的,不怕乱说出去打乱她计划。
这次出来,她也带了金霞银霜。
她怕封琰在别院里留了守卫,她一个人万一打不过还被抓了,送到封琰那里,这养外室的窗户纸就只能捅破了。
这会闹得很难看,且不一定能退婚。
她家里虽然宠她,但她知道,婚姻大事绝不是她能任性的。
只有封霁的地位,才能抵挡得住各方压制,帮她把婚退了。
三人悄悄绕别院转了一圈,金霞轻功最好,率先上了围墙,她仔细看了看别院中的情况,才又下去。
“小姐,这院中只有一个婢女在中庭守着,好像在打盹,离这面围墙最近的,看着像是书房,有人在里面说话,应当是那外室和婢女,我隐约听见她们在说,太子殿下一连三日没来了。”金霞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面露鄙夷。
才三日不来就抱怨,那平常岂不是日日厮混。
林晚棠对此没有一点波澜,她不在意,连话外之意都懒得费脑子想。
管他们怎么厮混呢,她只知道封琰果然不在,当机立断道:“现在进去。”
金霞先翻进了墙内,然后是林晚棠,银霜垫后。
三人都进去后,院子里的婢女打盹的姿势没变,丝毫没有察觉。
林晚棠忍不住腹诽,这防备心也太差了,听闻这边因为都是商人宅子,还挺招小偷小摸的,怎么活下来的。
她不知道,封琰还是做了防备的,此时正陪在澜馨身边的婢女,便是他送来的武婢。
这院子没什么好偷的,只需守在澜馨身边,不让她受伤害即可。
林晚棠矮身一步一挪,到书房的窗前停下。
今日阳光明媚,虽然依旧天寒,却没什么风,窗子是支开的,很方便潜入。
林晚棠平了平呼吸,做足准备,正要起身翻窗,忽听中庭的方向传来婢女的声音:“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奴婢这就去通报姑娘。”
林晚棠猛然刹住动作,靠在墙上无声大喘气。
好险,差一点就进去了。
与此同时。
书房的另一面窗对着的是一面书架,上面放满了一排排书籍,书架和窗之间有能容纳一人通行的空隙。
封霁无声入内,在书架后隐藏起来。
书房内。
主仆俩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婢女高兴道:“姑娘刚念叨殿下,殿下就来了!”
澜馨脸上也露出笑意,却没有出去迎接。
她正专心作一幅画,哪怕听到封琰进来的脚步声,她也不抬头。
直到脚步声到近前,封琰直接将她揽入怀中,道:“不过三日没来,便生孤的气了?”
澜馨做出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柔柔弱弱靠着他胸膛,嗔道:“夜里想你睡不着,白日里精神便不好,不想理人。”
她在封琰身边两年了,对这男人的心思,十分能琢磨中八分,向来知道作什么姿态,说什么话,最能捉住他的心。
澜馨从前是世家贵女,两年前父亲获罪,满门连坐,她被迫成了奴籍,日子疾苦,好在她很快遇到了封琰,并抓住了他的心,就这么成了他的外室。
澜馨早已无家可归,她想要好好地活着,像从前一样有地位地活着,只能依靠封琰。
她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抓住这根浮木。
她嘴上耍小性子,身子却实诚地靠过去,封琰果然很受用,抱着她又亲又哄:“是不想理人,还是单单不想理孤?”
窗外的林晚棠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并不想听,可她看不见屋内三人的动静,或许他们正对着窗,只要她和金霞银霜发出点动静,立即就能被他们捕捉。
而且封琰不可能孤身前来,说不定院内已经多了守卫,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起码他们缩在窗沿下,面前还有花丛挡着,只要不随意乱动,旁人很难发觉。
书房内的动静还在不停闯入三人耳中,林晚棠于无奈中找到了点乐趣,跟听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