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兰这是想到那已和离的丈夫。
哼,李红杏心中嗤了一声,那确实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蛋,呵……青年才俊,却吃杨佩兰用杨佩兰的,最后考上功名就抛弃糟糠之妻迎娶官家小姐。导致她一直觉得都城考官也不怎么样,这种人也能让他考中。
还好杨佩兰也没硬吃闷亏,从他们那里要到和离书而不是休书,还薅了一大笔金银,要不是那官家小姐拿权势压人,杨佩兰手里的欠条能让关茂在都城颜面尽失。
她起身从后背抱抱杨佩兰,脸趴在她背后,声音闷闷的道:“我知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不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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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蛋黄,咱们出去玩儿!”
又是一个艳阳天,李红杏想着今日无事,牵起长大不少的小狗崽出门溜溜,一旁的云连鹤刚想上前,她容色温和却客气拒绝:“阿鹤,你好好在家温习,嫂嫂自己去就好。”
上次和杨佩兰谈后,那些心思动乱淡去几分,二人相处不刻意亲近,也不故意疏远。
行至高处,李红杏松开蛋黄牵绳看着它满地撒欢神色柔和。
她坐靠在树下,感受凉风鸟鸣,不再乱发梦倒是多少让她松了口气,脸色好了不少,整个人如莹莹润玉、光彩照人。
齐远山远远站着,从背后看着李红杏逗小狗,她面上轻松愉悦的笑容让他舍不得挪开眼,摩挲着从怀中拿出的簪子,他想有些话还是尽早和李红杏说才行。
“杏娘……”男人声音有些发颤。
李红杏听到声抬头就见齐远山绷着黢黑的脸看着她,高大身躯的影子将她完全罩住……
她皱眉一瞬神色不解,见他缓缓蹲在自己面前,将手在李红杏面前摊开,手心里躺着一只梨花木雕的簪子,声音发抖但坚定:“杏娘,我心悦你!”
齐远山喜欢她,李红杏一直都知道,但他同时也是个孝顺儿子,李红杏以为他不会将心思表明。
李红杏看着身前傻乎乎蹲着的大个子,他眼里满是喜悦与希冀。
她不想伤他只能委婉道:“我心中已无意再嫁,只想守着小家客栈过自由日子。”看着他眼里光芒消失,李红杏侧开脸,“远山大哥,是红杏没有福气,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女子,别在我身上耗费时间了。”
李红杏的眼里满是真诚和祝福,唯独没有一丝欢喜。
齐远山顿觉落入冰窟,里外都透心凉,强撑着嘴角极力挽留:“杏娘你很好,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你……”最终在李红杏温柔注视下渐渐低下。
她和他都知道,他等不了。
艳阳灼灼照不热齐远山身,他知话已出口一切都尘埃落定,他终究不是李红杏未来的那个人。
只觉手中的簪子有千斤重,他笑容溢出苦涩,对李红杏说话从来没有这般流利过,“杏娘,收下它吧。就当大哥对你的祝愿,希望以后你一切都好,平平安安。”
二人身后远处的破败角落,冯春生和瘪三压低了声音争吵。
“你这主意靠谱吗?”
“她家里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今晚咱们先去把他喀!”冯春生面色狰狞,横掌在喉间一划,“到时候你翻墙进去放你迷药,我在门口试探,没人回应咱们就进去,到时候美人金银不就都任我们嘿嘿嘿……”
二人喉间滚出黏腻邪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另一转角处他们口中弱气清瘦的云连鹤垂首默立。
肮脏秽语如毒蛇入耳,他反而无声低笑。平静无波撩起眼,凤眸潋滟尽散阴冷满布,视二人如死物般扫过,停留在远处树下。
看着李红杏扬着温婉笑容取走齐远山的簪子,心中涌上恶意如喷涌烈火烧的他咬紧牙根,紧扣墙砖落下灰沙,指节泛白青筋紧绷,手腕上的细绳因与墙面摩擦断落。
“啪—嗒嗒——”珠子坠落。
“什么声音!过去看看!”警惕道。
“什么也没有啊,冯春生你就喜欢疑神疑鬼!”
冯春生并不理会瘪三的抱怨,俯身在转角处四处探头搜寻,一丝浅淡的玫瑰香从鼻间掠过,瞬息之间他面露诡笑,如嗅到珍馐的鬣狗从喉咙发出兴奋低吼:“是他!”
……
清闲时光总是转眼就去,李红杏回到家时天色骤阴,狂风大作吹起尘沙染黄天际,让她睁不开眼。
“哗哗哗——”
捞起快被吹飞地小蛋黄赶紧进屋子却见树下小桌上被风吹的乱飞的书页,她匆忙收拾起来,进屋才感觉家中无人。
一直放在门后的杏花白伞也不见了,李红杏眉心微皱奇怪嘟囔:
“马上下暴雨怎么还出去了?”
“出去干活了!”冯春生一脚踹醒做美梦的瘪三。
“这暴雨打的人生疼,真要去吗……”瘪三瑟缩脖子十分畏惧。
冯春生面露凶色,赌债期限临头由不得他退缩,对着瘪三恶狠狠道:“夜黑风高雨大,好处理尸体,你若不去我先弄死你!”说着手里柴刀已逼至瘪三喉间。
“好好好!哥哥哥!我去我去……”
从他出门,身后盯视就如影随形,云连鹤如不知情一般撑伞闲情踱步,一路走进黝黑山林。
“这人有病?大暴雨在山里散步?”
“少废话盯紧点!”
就在二人交头接耳后再抬头却发现前方那白衣书生竟原地消失!
二人心下一慌转头寻找,冯春生瞪着凶恶双眸咬牙道:“一会找到你就……”
“你们想如何动手?”温润嗓音裹着诡谲阴森的轻笑在漆黑夜里飘来。
这突如其来笑怵的二人寒毛倒竖,猛然转身见一人撑着伞悄无声息站在后头,雷光炸开刹那,映出那人面如观音,神色和熙,仿佛是位清雅温润的教书先生,单手背在身后。
是他们要杀的人!是那个书生!
二人心骤然放下,顿觉自己是多余害怕,不过是一个长相秾丽艳绝的体弱书生罢了。
对视一眼,邪念骤生,他们还没玩过这种呢,不知道一会哭喊起来是何等令人爽快……一人手握柴刀,一人扯动粗绳,迎着豆大雨滴一步一步向对面不知死活的书生逼近。
“桀桀桀……”
云连鹤不慌不忙,甚至走到一旁收好那杏花白伞。
叹了口气笑道:“可要小心这唯一的伞,不然嫂嫂要训我的……”月光挣扎着透过黑云,背在身后的手划过一道锋利冷光。
……
黑云压顶,雨势如雷,天地间一切动静仿佛都被盖过。
山中一樵夫家刚熄了烛。
“大半夜你在床上扭什么?!欠打啊?”
“媳妇儿!你有没有听到砍树声儿?”
屋内安静了一会像在细听,而后传来巴掌声。
“没有!都是大雨声!瞎想什么呢!估摸着是山里野狼给雷雨吓的,赶紧睡觉!”
“哦哦……哦好……”
许久,屋中二人沉沉睡去。天际闷雷阵阵不歇,雷光一次又一次劈开层层云障,四周铁锈腥气引来山间野兽,兽眸燃着幽光,却像是畏惧树下那人一般原地踌躇嘶吼,只要他离去它们就会蓄力猛扑,饱饮蚕食。
云连鹤完全不在意它们,于暴雨中默然而立,伸出手,任由雨水冲刷血迹顺着苍白指节汩汩淌下,他回忆起年幼猎杀白兔时手下跳动渐熄的愉悦,和如今一般,恐惧和挣扎满足了他压抑已久的食欲。
漆黑双眸映着流动血痕,迎着雨享受不用克制的疯狂,他勾起冰冷的唇对着手心的檀木珠无声道出四字,“无用之物”。
余光中白影一晃,他猛然转头,洁白的杏花伞陡然坠落血泥,霎时瞳孔震动心口骤缩,似脱力般踉跄跪在暗红泥水里,向着白伞急切攀爬,触及便拥入潮湿怀中,本是伞遮人,到他这却成了人遮伞。
杏花最终还是不慎溅上点点鲜红,云连鹤语气低落委屈:
“伞脏了……”
像是在责怪自己过于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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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报更声透过雨幕隐约传来,转瞬又被掩去。李红杏支着灯笼,神情忧虑,在屋檐下来回踱步。
已是子时可云连鹤也不知去哪儿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汪汪——汪!”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蛋黄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激烈吠着,好似要驱逐什么令它恐惧的东西。李红杏蹲下安抚摸头,再探头看去时却见一黑影浑身狼狈伫立着。
李红杏只觉见鬼心瞬间蹦上喉咙,可再仔细看去竟是污泥满身的云连鹤!
发带抓在他手中,被雨湿透的乌发顺着水流凌乱贴在脸上,衣摆沾满污渍好似整个人在泥水中趟过,夜色与暴雨衬得他如幽鬼。
李红杏讶异的向他招手,“阿鹤!站着发什么呆啊快快进来!是出什么事了么,这样迟才归家?不是带伞了吗怎么会湿成这样!伤到了么?”拽着人进屋,拿了披风给他裹上。
“我娘留给我的珠子掉了,我想找回来…”他被按在椅子里面露伤怀,看着身前担忧的李红杏,垂眸摇摇头,摊开被冻得泛青的拳头,手心里躺着一颗檀木珠。
“嫂嫂,伞被我摔坏了……”他还内疚地说道。
“这有什么!快暖暖就去更衣!我先去给你做碗姜汤驱驱寒,可别病了。”李红杏将备好的小火盆挪到他脚边,急匆匆地就去了厨房。
“怪事,斧子呢?明明记得放这了...”李红杏疑惑的嘟囔,弯腰在灶台边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只能先寻点木屑引火。
她端来姜汤随口一问:“阿鹤,有没有见着家中斧子?”
他佯装迷茫的摇头,接过姜汤安静的喝了一口,垂下眼帘,漫不经心想着:
应是连同那二人被泥水埋于地底了。
他捧着瓷碗,抬头视线专注望着身前的女子,好似舔到蜜糖甜上心尖。
云连鹤归家那一刻就知晓李红杏在灯火通明屋子里等他许久,甚至妥帖地备好火盆为他驱走寒凉。
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云连鹤暗想:她是否有片刻为他久久未归忧心不安而非只是责任……
微微抽动的唇刚想说什么,李红杏发间木簪却如利芒狠狠刺入眼,他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取下丢入火盆,忽的低头避开视线,盯着紧紧掐住的瓷碗,好似要掐死那勾引李红杏的铁匠一般。
姜汤带来辛辣直冲口鼻烧遍全身,炭火在眼中扭曲,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云连鹤恨极却又忽然想起那夜她入怀时下意识摩挲他锁骨的含羞粉颊,眸中阴郁顿生,既然她好这美色那就勾,勾的她眼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