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像卫涟猜想的一样,接下来的日子,郑云澜有时跑去杨其那里买点东西,杨其怕她不好意思让店里小姑娘问她要不要来当学徒,时间可以随便挑。
郑云澜再三犹豫之后用抽签帮自己做出决定,给自己在枯燥的大学生活之余找到了一份与专业毫不相关的兼职。
她们宿舍四个人,抛开退学的那个,江恬作为宿舍长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包括但不限于社团学生会等一系列郑云澜极其不感兴趣的社交;赵琦竹虽然不热乎多人聚会,但是很喜欢拉着她们去散步踢毽子逛街,尽管每次郑云澜都是一副可去可不去的神情,她仍然会开心地抱着郑云澜的胳膊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卫涟不禁好奇,郑云澜对她们俩的紧张程度,很难想象是从大二才开始有质的飞跃的。
一年的磨合后,加上杨其那边的开导,郑云澜终于慢慢融入这个仅仅三个人的“群体”,尽管人数不多,但对她来说也称得上迈出了一大步。
毕竟在空余时间,她竟然偶尔会想起来主动找她们。
几人的关系在大二参加比赛时,被焦头烂额的小组工作挤得更进一步,同时也认识了罗迩兄弟二人。
就在几人逗留在比赛地点时,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
罗迩恨不得一个人不见,说什么都不出去,她们几个怕罗宜自己尴尬,再三表示就去楼下溜一圈,结果一不留神越走越远,路过旁边烧烤摊的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冲着她们吹口哨。
其实主要是冲着赵琦竹和江恬,郑云澜个子高体型大,看起来隐隐比那几个小混混都要壮一些。
江恬当时就变了脸,作为在场年龄最大的人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们,于是使眼色示意赶快走,不料没走几步后面就传来几个小混混的嬉笑声。
郑云澜猛地挺住脚步,脸色阴沉起来,知道赵琦竹晃她袖子才回过神来。
“……吓到了?”赵琦竹脸色发白,却安慰道,“别害怕,别理他们,回去就没事了。”
郑云澜摇摇头,深呼一口气。
这些声音太像王嵘他们了,或者说所有这种恶心的东西都是一个声音。
不知是见她们没有担惊受怕地立即离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几个人竟挺着肚子晃晃悠悠地向她们围过来。
江恬直觉不妙,一手一个拉起她们就想跑。
“美女,我看你们也没什么事,一起喝点,我们请客。”
说的是请客,神态却是说不出的猥琐。
郑云澜温柔地拂开她们两个,眼神冰得像寒冬的暴雪,上下打量着领头的大肚子,似乎在掂量些什么。
那人见状来了劲,不知死活地往她面前走了两步。
卫涟估摸着距离在心里倒计时,盼望郑云澜下脚重点给这种垃圾送进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大肚子哀嚎着捂住两腿中间,倒抽冷气蜷缩在地上。
“跑啊!”郑云澜大喊。
两人回过神来,一路狂奔跑上车,耳边呼啸的风声停下来,她们抓着栏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司机疑惑地瞥了好几眼。
江恬忍住翻涌的呕吐感,说:“……你胆子真大啊,万一踹死了怎么办啊?”
赵琦竹大脑缺氧,晕晕乎乎地说:“死就死了,正当防卫。”
江恬摇摇头:“哎,希望没大事吧,要不万一他们报警……”
郑云澜终于缓过气来,神情晦暗不明,说:“我未成年。”
两人愣了几秒,赵琦竹伸出拇指赞叹道:“干得漂亮。”
而后三人相视而笑,只是郑云澜趁她们休息将脸扭了过去,脸上一瞬的落寞闪过。
卫涟心中泛酸,高中时期王嵘正是靠着这个借口背着血淋淋的人命逍遥法外。
你在想什么呢?
三人经此之后关系变得更加亲密,赵琦竹开始偶尔拽着郑云澜出去遛弯打球。
郑云澜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漠孤僻,赵琦竹这个爱笑爱闹又话痨的人强势闯入她枯燥无味的生活。时间久了,她们三个几乎形影不离,有时组团去杨其那里搞个优惠价做手工,有时兼职买特价票极限往返去旅行。
校园道路旁边的树枝抽芽又落下,慢慢覆盖上冬雪,郑云澜对她们俩的紧张程度有时让赵琦竹感到疑惑。
卫涟无声叹息,清楚这是害怕重蹈纪年的覆辙。
果不其然,在大四上学期的某一天,时常对着光脑独自发笑的江恬给担忧已久的郑云澜带来了她不愿听到的消息。
——她和于越要结婚了。
听到这句话时,整个宿舍都弥漫着赵琦竹的惊呼声,呆滞在原地的郑云澜失手打翻了一旁的玻璃杯。
江恬支支吾吾的样子赵琦竹看在眼里,空气沉寂数秒,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江恬眼神飘忽着说出实话,她怀孕了。
郑云澜脸上的血色霎那间全数褪去,抖着手擦拭桌面蜿蜒的水迹,透明的水滴顺着桌边流下,由空中快速坠落到水泥地面,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周遭的声响像潮水般卷离她,眼前被血色快速侵占,直至什么也看不见。
江恬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与她们的交流越来越少,直到下学期彻底搬了出去。
两人都觉得这人不靠谱又不方便过于介入,只觉得心底的石头越来越重。
赵琦竹看出郑云澜每天心不在焉,安慰道:“说不定他人不错呢?是咱们想多了。”
郑云澜沉默半晌:“……但愿吧。”
江恬与她们越走越远,鲜少的交集也三句不离于越;杨其得知后停顿几秒,说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过的坎。
郑云澜移开目光,心里清楚这是跟她说的。
她开始越来越担心江恬那边出什么问题,又担心赵琦竹这边有什么意外,又回到了那个经常半夜惊醒的阶段。
杨其看着她眼下的乌青,给出了他后悔许久的建议——去看看纪茹,和过去彻底做个告别。
也就是这次,郑云澜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醉醺醺、左拥右抱、穿金带银的王嵘,和被家人逼迫生子、与她最喜欢的校园失之交臂、从楼顶一跃而下的纪茹。
曾经在半夜抱着书等哥哥回家的小女孩大着肚子,身体在血泊中抽搐痛苦不已,神情中却有着终于解脱的畅意。
来年,再次陷入失眠的郑云澜远走帝国交换,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忙碌迷茫的一年,毕业后正式成为对生活、未来麻木的社畜。
眼前的一切像走马观花一样快速飞过,转眼间来到了郑云澜看到王嵘被杀新闻的那一天。
就像一滴水注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泊,荡起的涟漪给她日复一日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别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