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涟躺在沙发上,整面落地窗提供了极好的俯瞰视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
他环望这冰冷的屋子,没有人气,没有人,没有郑云澜,也没有郑云澜的信息素,只得百无聊赖地打开光脑,发给郑云澜的消息还是已读未回。
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他以前鲜少有等待的经历,alpha的似乎很少把主动权放出去。
卫涟兀自算着,再过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郑云澜就会回来,空轨十一点停运,明天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
啪嗒——门锁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突兀。
卫涟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确定郑云澜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又看了看日期,不敢置信地惊呼道:“你怎么回来了?!”
“……”郑云澜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那我走……?”
“走什么?”卫涟感觉乌云一扫而空,惊喜地去抱她,被她身上的寒意惊到,“外套忘带了?怎么这么冰?!”
“……嗯。”
卫涟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一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一边暗暗发力放腹肌更加棱角分明。
郑云澜看破他的小九九,用指甲抓了一下:“放松,你本来就硌手。”
“什么硌手,人专门练都练不成我这样。”
卫涟痒得往后躲了躲,嘟囔道。
郑云澜往后靠了靠,也不在乎自己躺在哪,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她的唇色偏白,神情淡然眉眼如画,闭眼时更衬得虚幻。屋里静悄悄的,卫涟轻抚她细密的发丝,能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你……这次回家很开心?”卫涟对于郑云澜的情绪有种敏锐的直觉,总能从她屹立不动的五官上抓到一丝线索
他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她的脸,温热的鼻息让郑云澜往一旁偏了下脑袋。
“一般。”
卫涟放松警惕,嘴一秃噜:“那你下个月是不是不回去了?咳咳……不是,我是说,下个月有什么打算吗?”
郑云澜没有在意:“有啊。”
卫涟不悦道:“还一个月你就计划好了?”
郑云澜掀开眼皮子瞥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是啊,还有一个月呢。”
“……”卫涟吃瘪,大脑飞速运转,“那什么,这不快到你生日了,想想去哪玩么。”
“我想我的,关你什么事?”
卫涟脸色立即沉下来,旖旎的气氛霎时荡然无存:“又跟我没关系?你撇的倒挺清,跟那天那几个beta也撇这么清吗?”
卫涟冷下脸时五官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郑云澜后来跟赵琦竹聊天时对方曾以开玩笑的语气提起过这件事,话音里满是如果郑云澜不是自愿跟卫涟在一起的话她会坚定地提供一切帮助。
“这跟你也没关系。”思及此,郑云澜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对卫涟并不感到恐惧,“不过说起生日,确实有个礼物想让你帮忙。”
卫涟皱眉,礼物为什么要用“帮”这个词?
“让周潜川开了我。”郑云澜平静道。
卫涟不解道:“开?”
“嗯,开除的话会有赔偿。”郑云澜解释道:“辞职没有。”
“可以当然是可以,在家待着休息休息正好。”卫涟曾提出过让郑云澜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她难得的闲暇时光基本都会躺在沙发上度过,卫涟曾经试图强行拉她出门,全被郑云澜当作耳旁风过滤掉了,“你认真的?一句话的事儿,这算什么生日礼物,没别的了?”
“有啊,也是一句话的事儿。”郑云澜的目光绕有深意,“我说分手,分得了吗?”
卫涟瞬间警惕拉满:“你想都别想!”
郑云澜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不打算争论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任凭卫涟软磨硬泡到熬不住耳朵才得以清净。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郑云澜闻到了熟悉的食物的味道。
卫涟经过这一个月的磨练,厨艺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只是郑云澜还不太习惯吃东西,经常吃不巧什么就会反胃。
郑云澜摸出在外城买的营养液,喝了一百毫升后来到餐桌吃辅食。
卫涟弄了两个卷饼,郑云澜目前还是不太能受得了油乎乎的味道,因此里面只夹了生菜蟹柳,一旁备好了解腻的水果。
郑云澜边吃边想,按现在食物的物价这一个得逼近五十。
“中午吃虾饺吗?或者清蒸一些东西?有什么想吃的吗?”卫涟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不上班吗?”郑云澜问。
“这不是离得挺近……”
“五公里?”郑云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眼看着红潮隐隐爬上卫涟的脸,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
郑云澜道:“晚上吧。”
卫涟心情好起来,为郑云澜开始逐渐接受营养液以外的食物感到欣慰,连带着这几天上班发火的次数都少了不少,一众下属诧异的同时备感好奇,却没人敢出来问。
卫涟虽说跟家里不和,在外倒是没跟他们闹出个所以然来,卫父自己职级就高,卫涟就算自己拉跨也能踩着父辈的肩膀过得比别的alpha舒坦。
偏偏他信息素当量相当高,从小到大少有对手,不跟郑云澜发疯的时候为人处世也难让人挑出错处来,在alpha这种尚武的地方更是混得如鱼得水。
临近五点,办公室的人早已蓄势待发,突如其来的通知让这些alpha瞬间蔫了下去。
众人哀嚎:“咋现在开会啊……”
alpha基本都是到点就走,难得有紧急会议的情况,卫涟刚着急忙慌地弄完交接手续,正式调任回主城,他前些天还跟周潜川他们吐槽主城过的跟养老似的,好奇能是什么大事让alpha临时加班?
副官武帆问道:“自从回来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事儿,难道是帝国那边出事了?”
“难道是帝国被海水淹了?”卫涟开玩笑道。
“……你这也太不着调了。”
“美好的期盼。”卫涟问道,“是不是回来太闲了?你跟着调回来干嘛,在边境待够时间回来不是一片光明?”
“咳咳,我对顶头领导的忠心日月可鉴,我……”
卫涟打断他:“说实话。”
武帆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实话啊,这年头一个正常点的领导可是不好找啊,你别那副表情,我们外城来的alpha本来就……反正是跟我同届的同学聊了聊,我觉得一个正常的领导对于我职业生涯来说比较重要。”
卫涟挑挑眉,对于alpha内部所谓的“歧视链”略有耳闻,外城有一些beta会生出来alpha,这些孩子在小时候就会被联邦统一安排到主城的学校,然而主城土生土长的alpha似乎对这些外来者的敌意不小。
“……这几十年来,我们与beta和omega的抗争从未消失过。”没等卫涟开口,台上传来两鬓生白的alpha领导的威严声:“我们当然接受合理的提议,促进平权工作的推进,但这不是beta贪得无厌的理由。
“beta的最低时薪得以提高,每周工作时长按法定也缩短到不超过47个小时。omega拥有受教育权,也可以开办自己的账户,从事一定的生产活动。可见,平权运动已取得极大进展。”
卫涟心里吐槽这话也真说得出来?
周潜川公司一水儿的alpha,周工作时长不超过37小时,郑云澜跟着这个作息走了一段时间,结果光脑天天警告工作时长过短。
弄得郑云澜每天回来的晚在公司磨时间不说,双休还得跑去打卡混时长防止被约谈。
郑云澜淡定地表示外城周平均工作时长53小时,这才哪到哪,欣然接受不足50小时还摸鱼的工作时长。
郑云澜疯不疯不知道,卫涟和周潜川的怨气几乎要化作实质了。
“然而,最近一些极端的beta和omega做出一些不利于三个性别和谐相处的……”
卫涟思绪发散,突然想起那天和郑云澜看到的新闻,他们的声声呐喊连他一个处于优势性别的alpha时隔多日都难以忘怀。
散会路上,alpha们成群结队地抱怨:
“哎,我还说啥事呢!这群低……人背地里搞的都是什么?!”
“啥?他们干嘛了?”
alpha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前几天有beta聚在瞭望塔,非说要求拆除这个歧视性的建筑,真是吃饱了撑的!”
“啥啊,我还以为你说omega保护协会那边的事儿呢……”
“这个没听说啊!讲讲讲讲……”
卫涟刻意放慢脚步听了几句,脸色铁青,正要说些什么,光脑嗡嗡作响,他告别副官后大步走向办公楼外的角落。
屏幕上是一张三角上吊眼的男性beta的照片,一旁详尽地陈列了照片主人的人事档案:姓名王嵘,下面一一列举他的性别住址以及教育信息。
卫涟一目十行,眸光沉了下去。
这人大学被开除后没有正当的工作来源,花钱却大手大脚。进局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却没有一段正经抓进去的经历,说后面没人谁信?
路上几个alpha像是闻到了什么,路过卫涟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往一旁绕了几步。
卫涟焦躁地回到家里,开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打颤。
王嵘能在外城这么为非作歹多半有王学思的功劳,犯了这么多事回回全身而退。
可这不过是主城alpha中的一个,外城有多少这种beta盘踞在那,帮着背后的亲属琢磨这些恶心的勾当?
他下意识想,郑云澜碰到过这种人吗?
心头像是电流流过一样,指尖发麻,生凭第一次怀疑自己截胡郑云澜的工作把她安排到周潜川那里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屋里一片漆黑,这个时间郑云澜还没回来。
卫涟眼眶发红,只觉得眼球都在灼烧,光脑检测到信息素异常,发出呜呜的警报声。
他冲进浴室把郑云澜常用的沐浴液胡乱洒了一地,宽厚的脊背死死抵在门上,焦灼地等待着香氛漫入鼻腔沁入肺腑。
然而信息素分子之间的交融耦合,那种深入灵魂的交缠是化工试剂永远无法达到的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