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的警报刺耳地杀进人们的耳朵,现场不远处有许多人围观。
郑云澜路过的时候火势已经扑灭,幸而得救的居民们惊魂未定,昏迷过去的居民旁边有家属失声痛哭。
“真载不了了!”救护车上一个alpha焦急道。
“但是……”年轻的消防员看着一旁衣服都被火燎成破布的年轻姐弟,试图为他们争取一下。
一旁年长的消防员拉住他,跟医护人员道歉后呵斥他:“你干什么?!那是两个beta,哪有alpha让给beta的!想什么呢你?”
年轻人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跟着年长者身后,须臾间与不远处一个眼神冰冷的女人对视,不知怎得,他竟然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失望。
郑云澜移开对视的视线,定定看了姐弟中的女人几秒,突然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郑云澜依稀辨认出这位衣衫褴褛的女人的相貌,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轻声道:“没事吧?”
女人仿佛受惊过度一般抬起头,防备地看着郑云澜,声音沙哑:“没、没事。”
她控制不住地低咳了几声,顺手把弟弟护在身后,只觉得郑云澜的声音有些耳熟。身上披的外套隐隐发出的香味飘进她的鼻腔,她惊呼道:
“你是那天在酒店给我衣服那个人!”
“嗯。”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神经放松下来:“谢谢你,真巧啊,两次见面都是你给我衣服。”
她身上黑乎乎的,明亮的笑意却冲破这层皮囊映进郑云澜眼中,直叫人心头一颤。
郑云澜从背包里翻出另一件外套递给她,示意给她弟弟披上。
弟弟尽管十分削瘦,神色有些畏畏缩缩,但仍能看出姣好的五官。
他在姐姐的反复指引下细弱蚊声地说了句“谢谢”,言闭又快速躲回姐姐身后。
女人讪讪笑了笑,抱歉道:“他比较内向,不好意思啊。你那件衣服还不了你了。”
郑云澜心下有了几分猜测,摇了摇头,问道:“需要我送你们去医院吗?”
弟弟身体骤然一抖,身体快速蜷缩成团,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里装满了惊惧。
“或者……其他地方,需要我帮忙吗?”郑云澜眸光一沉,思索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太吓人,“我不是alpha。”
“嗯,能看得出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女人赶忙解释,半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迟疑道:“那个、我光脑烧坏了……能麻烦你帮我开一间房吗?你放心,我之后会给你钱的!”
郑云澜点头,轻轻扶起她,这个身形瘦弱的女人站起来才堪堪到郑云澜的下巴。
“要叫车吗?”郑云澜查了查附近接待beta的酒店的位置。
尽管最近的一个只有不到两千米的路程,她仍有些不确定这两个颤颤巍巍的人能否走过去。
女人脸色微变,为难地笑了笑:“有近点的吗?我们……”
郑云澜眼底闪过一抹光亮,体贴道:“不远,就是怕你们再受风。”
“就是看着严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清醒了。”女人神色闪了闪。
路上女人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一次都没有让话掉下来。
如果卫涟目睹这个场景,大概率会信息素浓度直接超过危险临界值的程度。
郑云澜注意到二人在迎面碰上alpha时下意识有些躲闪,走着走着女热身上的衣服滑下半个肩膀,郑云澜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
女人后颈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疤痕顺着脊骨隐入背部。
压下心头万千情绪,她稳了稳呼吸,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三人各怀心思到酒店门口时,姐弟蓦地停下,女人有点脸红,像是愧于开口,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郑云澜心下有了几分打算,试探道:“忘了身份ID吗?需要用我的办理吗?”
女人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按下狂跳的心脏:“……对、对啊,实在是麻烦你了,我们……”
郑云澜抬手打断她,嘱咐他们离远一些,她办好了出来过一会儿直接带他们进去。
送别二人前,郑云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叫什么?我怎么联系你要钱?”
女人顿了顿,笑道:“我叫林安,你写一下光脑账号好了。”
林安。
夜色如墨,主城街道静谧无声,均匀排布的监视器有节奏地闪着红光,郑云澜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嘴边细细打磨着这两个字。
郑云澜的心情罕见地高兴起来。
卫涟这边情况远不如郑云澜,要说郑云澜父母至少出发点是为了她好,他这边是却往死了框他。
卫涟本打算应付几句找个借口就走,哪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当面呛了起来。
席间不过是当父亲的表面关心两句,指责他吃不了苦调回主城,以后升职坎坷幸而家里底子大云云,或者是beta处处就行,omega才是归宿,按系统给的匹配值从高往低看。
卫涟听见这句实在心里堵得慌,轻描淡写道:“万一以后碰见匹配值更高的omega怎么办?离了?”
卫父脸色一变,他继母的脸色也是格外五彩缤纷。
卫父跟现任妻子不外乎就是这么个情况,按继母的说法是卫涟母亲横刀夺爱,拆散二人逼得卫父不得不选择她这个匹配值更高的omge。
卫涟的亲生母亲不论是孕期还是产后都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抚慰,身体状态每况愈下,郁郁而终。没多久,卫涟就有了继母和一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弟弟。
连带着卫父这个“后爹”。
卫父答应了王学思帮忙推动外城那边查他儿子的案子,但是他年事已高退居二线,一边拉不下脸自己为了个beta亲自跑一趟,一边又要好面子出头,这才有了这个尴尬的饭局。
继母在卫涟暗暗施加的信息素中脸色逐渐苍白,她眼波流转,对卫父柔声道:“你们先聊吧,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继母前脚出门,卫父后脚呵斥道:“你干什么?!那是你长辈,你放信息素什么意思?!”
卫涟看见这俩人眉来眼去的就犯恶心,心想终于憋不住了:“她算哪门子的长辈?我妈不在多少年了。”
“这关她什么事?退一万步说,你妈这事儿你有什么意见冲我来,跟omega发什么火?”
“是不关她的事,”卫涟怒极反笑,“omega确实做不了主,你一个alpha还做不了吗?”
卫父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你还年轻,不懂那个时候是什么形式。”
“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快三十了你还是这套说法。”卫涟嗤笑道:“承认为了前途毁了omega一条命就这么难吗?”
话一出口,卫涟心中一颤,郑云澜躺在病床上的质问回荡在他脑海中。
——他竟然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傲慢的alpha吗?
“是我毁了她吗?!”卫父怒火冲天,两个孩子都不让人省心,“你有什么立场指责长辈?从你生下来缺你什么东西了吗?你走到今天,你强悍的体质,优越的家世,哪一样不是这个家给你的?没有祖上背靠的大树,你捅破了天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你不是没见过外城过来的alpha,他们真的只配在那一亩三分地吗?”
“我当然知道我生来带着的优势。所以我今天回来了,在外我也没有丢你半分脸面。”卫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是这跟你对不起我妈有什么关系?少在这儿混淆视听。”
“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感觉到这几年处处都在压着你吗?上回你拒绝匹配度快九十的omega前前后后忙活了多久才办成?!我和你妈……如果不结婚……”卫父难以启齿自己在面对前途时做了感情的逃兵,话锋一转,“照这么下去,你要是真碰到匹配度九十多的,你还能为了那个beta真拒婚?!”
卫涟突然觉得他在这里反复争论是一件很蠢的事,他极为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地父亲,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掷地有声道:
“我能。”
说罢,向卫父略一低头示意,扬长而去。
深夜寂寥,夜色漫漫,冷风吹散了卫涟急躁的信息素,他终于感觉周围污糟的空气离他而去。
哪想没走几步,在院子里碰到了更让他心烦的人。
“这是谁啊?稀客啊,哥。”一道声音阴阳怪气地说。
他看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卫然半夜三更一身酒气,施施然回到住宅,正靠着柱子站得歪七扭八。
他们精心养出来的孩子也没出落成个人样。
卫涟刚憋了一肚子火,闻言狰笑着回望他:“客?”
浓郁的信息素如海啸般扑面而来,卫然仿佛被无形的铁爪扼住喉咙,浑身痉挛着倒在地上,大脑像是被成吨的铁锤加速砸下,他能感到肺部的氧气被一丝一丝消耗殆尽,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卫涟收回了信息素。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卫涟看着地上抖得跟筛子一样的卫然,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