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田生提前三个月放出来。一回到家，他就开始闹着要狗，立刻给俞皓打电话，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看来俞皓之前说得没错，对俞田生这种人来说，坐牢没什么大不了。
电话那头，俞田生骂得唾沫横飞，俞皓一直没吭声，等对面骂累了，他才把手机贴到耳边，冷冷地说：“狗我不会还你。村里那么多狗，你想养自己再去弄一条。”
“你读书养什么狗？”俞田生在电话里吼得震天响，“别把我的狗养死哇！”
“你死狗还没死呢。”
这时温绵川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俞皓的肩膀，皱着眉头冲他摇头，示意他说话别这么冲。
俞田生那边又飙出一连串客家脏话，最后吼道：“狗都要跟我抢是吧？”
“我给你钱。”俞皓甩出杀手锏，“当我买了……”
“不要你的钱！”俞田生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明天把狗给我弄回来！”
“不可能。”俞皓态度坚决，“我让宋洋给你找狗，顺便把钱转你，就这样。”
没等俞田生再开口，俞皓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爷爷好激动啊。”温绵川有些尴尬，“要不……”
话还没说完，俞田生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俞皓看了一眼，直接掐掉。
“他顶多闹两天。”俞皓一边说一边翻找宋洋的电话号码，“别想着把狗还给他。”
“我是想说……”
但俞皓已经拨通了电话，开始跟宋洋商量给俞田生找狗的事。
温绵川默默退出房间，拿起手机给咩咩拍了几张照片和视频。
等俞皓打完电话，他把手机递过去：“把这些发给你爷爷看看吧，让他知道你把咩咩照顾得很好。说不定他就不闹了。”
俞皓深深叹了口气：“好。”
“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温绵川把照片视频发送过去，“别生气啦。”
俞皓冷着脸把内容转发给爷爷，然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转身坐回电脑前。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夏令营的事，根本没时间跟俞田生较劲。
温绵川这会儿倒是清闲得很，回客厅沙发跟咩咩看电视剧。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去年温绵川读研三时总是那么忙，整天熬夜赶论文、做PPT。现在轮到自己亲身体验，才真正体会到时间的珍贵，都不舍得睡觉。
不过温绵川不像他当初那样，老是催着对方去睡觉。现在俞皓熬夜赶工，温绵川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等他。
想到这儿，俞皓忍不住瞥了眼床上的人。温绵川还是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温老师，永远比他成熟稳重。这种差距，大概就是他们之间最明显的不同。
温绵川正背对着俞皓，侧躺刷静音短视频，两条白皙的双腿交叉叠在一起，特别……诱人……
俞皓舔了舔嘴唇，努力克制欲望。刚要回头继续看电脑，温绵川蹭地一下坐起来。
“你爷爷把刚刚的视频传上去了！”温绵川惊讶道，“怎么办？我要把咩咩的视频删掉吗？”
“嗯？”俞皓没反应过来。
“视频！”温绵川拿着手机半跑过来，“刚刚发你的，爷爷传上去了。”
俞皓没什么感觉，“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同一个学校，我把狗拿过来养，你拍点照很正常。”
“万一他……”
“他只认识族谱的字。”俞皓吐槽道，“你打咩咩两个字他看不懂。”
温绵川愣了愣，之后笑起来，“那幸好没有起什么俞俞，皓皓。”
“谁要叫狗的名字。”
果然俞田生只闹了几天，宋洋给他找了条小土狗后，不再发疯似的给俞皓打电话，而是留在家里训狗。
可是没消停几天，宋洋给他带来个重弹消息，说俞田生愿意来省城喝酒席，作为男方主家人出席。
俞皓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和蒋教授商量完夏令营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温绵川。
他第一反应是不是俞田生要过来抢狗。
不过现在咩咩有狗证，要是对方敢动，他不介意再送自己爷爷去派出所。
“你爷爷要来？”温绵川嘴里塞着排骨，说话含糊不清。
“嗯。”俞皓边吃边说，“到时候别带狗去了。”
温绵川吞咽后说：“那我还是不做伴郎了，简单做沛沛亲友，安安静静吃饭。”
“为什么？”
“到时很多中大校友都会去。”温绵川解释道，“我怕会露馅儿。”
“他听不懂。”俞皓不以为然，“谁会跟他一个没文化的人聊天？”
“人多嘴杂嘛。”
“别管这些事。”俞皓转移话题，“几号毕业典礼？”
“28号。”
“宋洋估计会过来。”俞皓继续说，“他来参加黄老师毕业典礼。”
“那你爷爷来吗？”温绵川问。
“我毕业他都不会来。”俞皓冷笑道，“怎么可能来看别人毕业典礼。”
“难说。”温绵川嚼着脆骨，发出咔咔的响声，“他都一年多没见过你了，愿意来省城可能也是为了见你。”
这话让俞皓顿时没了胃口。每次提到俞田生他就心烦，这种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恐怕只有生死才能彻底了断。
可俞田生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坐完牢还这么精神，看样子离走那天还远着呢。
“别提他了。”俞皓说，“我跟蒋教授说好推荐信的事了。”
“那你以后要进蒋教授的组？”
“嗯。”俞皓点点头，“蒋教授的项目我挺感兴趣，夏令营顺利的话，以后就跟着蒋教授干活。”
“那蒋教授捡到宝了。”
拍毕业照那天俞皓还要上课，好在大三课程不多，他先把温绵川送到礼堂才赶回教学楼。
虽然温绵川没有亲人到场，但他人缘特别好，来跟他合影的学生络绎不绝。
俞皓这才明白，为什么三年前自己高考完那个暑假，温绵川会忙到隔天才回他消息。
实在太受欢迎了。
不管男的女的，数院还是别的学院，都想来沾沾这位准博士生师哥的福气。
俞皓没护在温绵川身边，而是帮忙守着各式各样的捧花。因为温绵川早就发朋友圈说好了，毕业只收花，其他礼物一律不收。
温绵川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走过来，“宋大哥他们在哪？”
“不知道。”俞皓眼里只有他。
“那我给沛沛打个电话问问。”温绵川说着把花往俞皓怀里塞，“你先帮我拿一下。”
“这么多花，你带得走吗？”
“都是心意，不能乱扔。”温绵川说着拨通黄沛沛电话，可响了半天也没人接，“我们去榕树那边看看吧。”
两人各自抱着满怀的鲜花，从大榕树找到正门口，都没见着黄沛沛和宋洋在哪。
“要不先回家？”俞皓提议，“反正晚上肯定一起吃饭，不差这一会儿时间。”
“但学士袍要还。”温绵川说，“我想穿着跟沛沛拍一张。”
“可能他们早去开房了。”俞皓干脆说。
温绵川呆滞在原地。
“毕竟他们这么久没见。”俞皓话里藏话，“老公哪有朋友重要。”
“好。”温绵川懂他的意思了，“那我去还学士袍，等下回家吧。”
他们继续捧着花，顶着大太阳穿过校道，回到数院礼堂门口。排队还学士袍的，还有温绵川班上的同学，其中一位朝温绵川招手，说有人找他。
“我们学校的？”温绵川问。
“不是。”同学说，“一位老姐姐，说以前跟你认识。”
温绵川想了想，“她在哪？”
“不知道。”同学摇摇头，“不过我跟她说你可能在数院。”
温绵川看着手里的花，转身对俞皓说：“要不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数院看看。”
“你知道是谁吗？”俞皓问。
“去看看就知道了。”温绵川笑着，“毕竟我发朋友圈说今天拍毕业照。”
“一起吧。”俞皓说，“你肯定没那么快回来。”
“但你出好多汗。”
“走吧。”俞皓说着快步走向数院。
刚走到数院附近，俞皓就看到一位卷发女士的背影，正和两位学生聊着天。他正想再迈一步，突然被温绵川用力往回拽。
温绵川脸色煞白，“别过去。”
俞皓低头看他，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刚想拉着温绵川转身离开，前面的学生却已经发现了他们，大声喊道：：“绵川师哥！”
那女人猛地转过身，看到温绵川的瞬间，脸上堆出一个夸张到诡异的笑容，扯着嗓子喊：“绵川啊！”
这一声让温绵川浑身发抖，手里的花掉落满地。
俞皓顾不上那么多，把怀里的花全部扔掉，随后把温绵川整个人托举扛在肩上往回跑。
“哇——”
沿路的学生看这一幕都惊呆了，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这段“秀恩爱”。
卷发女子赶忙上前追，但根本跑不过俞皓，只能一遍遍重复喊温绵川大名。
被扛在肩上跑，颠簸让温绵川止不住干呕。但俞皓完全不敢停下，拼了命地往校门口狂奔。直到跑到平时停放电瓶车的车棚，才小心翼翼把人放下来。
温绵川抓着他，把早上吃的油条豆浆全吐了出来。
“先回家？”俞皓轻拍他的背。
温绵川捂着嘴点头。
学士袍在风速下吹得“噗噗”作响，俞皓把油门拧到了底，幸运的是路上没遇到交警查车，他们不用绕小路，很快回到家楼下。
进了电梯，温绵川才稍稍恢复了些血色。但他的手依然死死抓着俞皓胳膊，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俞皓知道那卷发女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是温绵川的妈妈。
只有亲人，才会让温绵川变成这副模样。就像自己见到俞田生，总会控制不住情绪一样。
他只是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温绵川的。
没有哭，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咬人。
温绵川抱着咩咩坐在沙发，偶尔拿起茶杯喝一口，然后杯中的水马上被俞皓续上。
动作重复了好几遍……
“我去烧水。”俞皓给他再续满一杯，才起身走去厨房。
为什么她会出现？
为什么是中大？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是温闻峰出卖了他？
温绵川思绪翻涌，每想透一种可能才敢呼吸，气息绷得发颤，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连吐出的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有点烫。“俞皓递过来热水，“等风扇吹凉再喝。”
温绵川试着说话，那声“嗯”随着吞咽发出来，听上去像在哭。
他不能哭。
“宋洋给我发消息说晚上吃饭。”俞皓说，“你要是想待在家，我陪你。”
温绵川摇摇头。
“别勉强。”俞皓安慰道，“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温绵川点点头。然后尝试说话，“我要去。”
很好，说得很清楚。不是那种可怜巴巴的哭腔。
“好。”俞皓说，“你要不要洗澡？”
“洗。”温绵川说完放下咩咩，补充一句，“我自己洗。”
“没想帮你洗。”俞皓笑了笑，“你又吐我一身，还没跟你算。”
“那我帮你洗？”
“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