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司寒说的话,宋归年沉吟片刻后开口道:“那就要看和我做交易的这位国师,到底能不能给我们带来证据了。”
刚过午时,宋归年便与司寒一起回到了西郊的小院。
深秋的午后退去了夏日里的闷热,晒着日头也觉得舒适,司寒难得地待在躺椅上半眯着眼,心情也跟着惬意不少。
宋归年端着刚洗好的葡萄端过来,明明是单人的躺椅,却硬是在司寒身边给自己挤出了一席之地。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一丝缝隙都没有。
司寒接过宋归年递过来的葡萄,放进嘴里,含糊着问,“那儿不是还有一个躺椅吗,干嘛非要跟我挤在一起?”
宋归年一边剥葡萄皮一边往她那边挤了挤,“现在入秋了风凉,一个人坐躺椅上容易得风寒。”
“我就是大夫,上医治未病听过吗,在你得风寒之前我就可以把你治好。”司寒轻笑一声,话虽然这样说,可她也没有丝毫要把宋归年赶出去的意思。
午后的秋日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没一会儿司寒便将头靠在宋归年肩上打起了盹。
宋归年小心翼翼地将肩膀抬高了一些,好让她能枕得更舒服。
直到夕阳西下,司寒睡了多久,宋归年便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多久。
烈火般的残阳落下来时,司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囔道:“脖子疼……”
软绵绵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般,落在宋归年心底泛起一点涟漪。
难得见司寒在自己面前这样撒娇,宋归年抬起手捏住她的后颈,柔声道:“哪疼?为夫给你揉揉?”
午后入睡最容易做梦,方才司寒说话的时候,还恍恍惚惚得以为在梦中,直到宋归年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后颈,司寒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带着脊背都挺的板直。
宋归年一见她这样子便知道这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还是轻一下重一下地替她捏着后颈,“夫人梦到什么了?不如说给为夫听听?”
司寒甩甩头,尝试将刚刚梦境里的内容从脑海里面丢出去。
要是在宋归年面前说自己梦到了和他接吻这种事情一定会被狠狠调侃。
不如闭口不言的好。
于是佯装镇定地将宋归年的手从自己的后颈上拿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做的梦哪有记得的,都是一醒来就忘了。”
司寒心虚地移开视线,避免与身旁的人对视。
其实一点都没忘,梦里的场景真实得仿佛正在发生一样。
温热的唇瓣,扣在她后颈的大掌和无限贴近的脸颊。
司寒其实不知道,她走神的时候眼睛总是会不自主地看向地面。也不知道此时她的面颊红的像是要滴血一样。
宋归年单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抬头,看着我。”
司寒从刚刚的梦境中抽离,微微湿润的双眼,带着朦胧的茫然与宋归年视线相接。
“刚刚梦到什么了?”宋归年又问了一遍。
司寒嗫嚅着想要回答自己已经忘记了。
可是这一次宋归年没有给她撒谎的机会。
刚刚还温柔地揉捏她后颈的大掌,此时和梦中一样死死扣住她的脖颈,不由分说地剥夺她所有出逃的机会。
一时间,司寒瞪大了双眼,唇瓣紧紧相贴之际,她眼睫轻颤,禁不住想,原来他的嘴唇比梦中更加滚烫炽热。
司寒试探性地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缝,后者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间,而后便是更加灼热急促的呼吸和狂风暴雨般的侵略。
几乎是攻城略地一般,唇舌交缠之间她恍惚以为自己会被眼前的这人拆吃入腹。
早已软了腰肢的司寒双手攥着宋归年的衣衫,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在眼眶中蓄满的眼泪终于是滚落下来。
宋归年稍稍退开,抬手拂去那滴即将没入鬓角的泪珠,哑声问:“刚刚夫人,是梦到这个了吗?”
此时的司寒正是晕晕乎乎的时候,听着宋归年这样问,下意识便点了头。
宋归年笑弯了眼,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丝,“真乖。”
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的司寒一下子将宋归年推开,“又不是小孩子,那里还能说乖不乖的。”
宋归年好整以暇地按住司寒红艳的唇瓣,“在我这里,夫人怎么样,都很乖,很可爱,尤其是……”
司寒:“尤其是什么?”
宋归年勾起唇角,倾身下来,在司寒唇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尤其是,现在。”
司寒抿了抿唇,小声道:“一天到晚不正经。”
却也没从宋归年怀里起来。
“夫人,我们得去摄政王府一趟了。”宋归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带着司寒坐起来。
“现在?”司寒疑惑道:“怎么现在要过去,是若微姨娘有什么时候找我们吗?”
宋归年摇摇头,“不是她,是国师。”
“算算时间,他派的人也应该到了。”
之前司寒问起过宋归年,他和国师之间做的交易到底是什么,计划是怎么样的,宋归年都说当时时间匆忙,只来得及匆匆约定,至于能不能成也不确定。
所以便没有再详细地说。
此时宋归年说国师今日会派人过来,司寒虽觉得突然,但还是将疑惑压在心底,先跟着宋归年往摄政王府那边去了。
刚到宋归年的院子里没多久,果然门外便有小厮传话道:“少爷,有贵客上门,说是来探望您的。”
宋归年给司寒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挪到屏风后面。
“咳咳。让他进来吧。”
宋归年将之前生病时坐的轮椅重新找了出来,披散着头发斜倚在一边,面色苍白,看着真是重病缠身的模样。
屋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低眉顺眼地拎着食盒走进来。
“宋公子,小人受国师大人的差遣而来。”
宋归年微微颔首,又示意一旁的侍从将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
“国师?他也有脸派人来见我?”宋归年嗤笑一声,“本公子就是在通天台出的事,那刺客险些就要了本公子的命,他这时候派人来,是故意折辱我吗!咳咳咳……咳咳”
宋归年咳得撕心裂肺,眼底泛红,其间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什么破烂东西也敢往摄政王府里送,是国师大人一计不成,想要用毒害死我吗!”
前来送东西的男子哪里见过像宋归年这样脾气不好,还蛮不讲理的人,立时吓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想起自家国师大人的吩咐,还是弓着腰,硬着头皮道:“这……宋公子息怒啊,那日通天台的刺客已经死了,国师大人也是忧心宋公子的身子,才特意派了小人前来送东西。”
“宋公子,这糕点可是百年才有的神果制成的,吃了它,无论是多严重的伤痛,都会在三日之内消退,这可是天上地下仅此一个啊。”
宋归年歪着头,眉间微皱,周身凌冽之气尽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东西我便收下。”而后微微靠在椅背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辨不清神色,“你转告国师一声,若我三日之内确实痊愈,那我必定登门致谢。”
听到宋归年语气重似有缓和之意,早已拿不稳食盒的男子连忙将东西放在桌上,忙不迭往外走。
“站住。”宋归年掀起眼,“本公子让你走了吗?”
只不过在屋内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男子的额头鬓角早已是冷汗密布,此时听见宋归年冰冷得几乎像是要杀人一般的语调,欲哭无泪地转过身,恭恭敬敬颤抖着声音道:“不知宋公子还有何吩咐。”
宋归年一手敲着轮椅的扶手,一手撑着脸,眯起眼睛凑近了些,低声道:“神果我没听说过,但我听说民间有一个偏方,只要喝下人心血炖的汤药,无论多严重的病,都能立刻痊愈,你觉得是这个方子好,还是神果好啊。”
男子一听,全身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连声道:“小人……小人……”
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位宋大公子的意思,难道不是要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放血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宋归年提声道:“抖什么?我倒是觉得我说的那个法子更好使。”
“这位……国师大人派来的人,我记住你的脸了,若是三日之后,我没有痊愈,国师大人既然连神果都愿意给我,那你这条命,也算不得什么,对吧。”
被派来的男子以为自己只不过是领了个跑腿的差事,哪里能想到自己居然有可能将命搭在这里,一时间急得什么话都忘了说,只能期盼着神果真的神奇得不得了,包治百病,好能留下自己的一条命。
“来人。”宋归年唤道。
门外的侍从连忙进来,他方才就站在门口,对于屋内发生的事情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也是连喘气是收着力气,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自家主子要去了性命。
“公子有何吩咐。”侍从强压着颤抖的声线。
宋归年抬手一指几乎是趴在地上的男子,“好生送这位出去,让他好好给国师大人回话。”
侍从一听,连忙将地上的人搀起来,片刻不敢停留地往门外去了。
刚刚上演了这么大一出闹剧,宋归年按了按额角,从轮椅上站起来。
见司寒从屏风后面出来,眉头一瞬间舒展,哪里还有刚刚凶神恶煞威胁人的样子。
司寒觉得有趣,调笑道:“你倒是翻脸比翻书快。看把那人吓的,演的还不错。”
宋归年揽住司寒的肩,让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我那可不是演的。”
司寒盯着宋归年若有所思,好像……确实是这样……
在他们成亲的第一晚,当时她也觉得,宋归年这人就是个疯子。
“任谁久病缠身,心里大多都是阴暗的,所以也不算全是演的。”宋归年对自己以前那股疯劲毫不在意,“府中的下人都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气,不,不止是府中的人,全京城的人,甚至陛下,都知道我是个疯子。”
司寒听着宋归年的语气略有不对,微微蹙眉,想打断他说的话,“你别……”
宋归年却还是自顾自道:“所以,我一直以为,我会一直活在阴影里。但是你不一样,你对我来说,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宋归年声音微哑,眼神落在一边,就是不肯与司寒对视。
司寒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他演出来的,但其实并不是。
在遇见司寒以后,他将自己所有不能暴露于阳光下的那一面掩藏起来,竭尽全力地在她面前掩饰本性。
这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习惯到,他自己都觉得,他已经完全脱离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可是当他再次坐在轮椅上,听着那人说着不知所谓的话,恍惚之间他仿佛又被拉到了地狱的边缘,疾病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些年,他控制不住地朝那人展示自己最恶毒的一面,只能用卑劣的言行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摆脱原来那个丑陋的自己。
曾经的那个自己就好像是驱之不散的心魔一般潜藏在自己心里,只要稍加刺激,便会露出锋利的獠牙,啃食他的身体,让他变得再度破烂不堪。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司寒的声音将宋归年拉扯回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那个,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
是啊,他想说什么呢?
宋归年用力闭了闭眼。
司寒,好像从未见过自己这副样子。
她以为刚刚的歇斯底里,都是他装出来的。
可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的心上人,是一个怪物。
她会不会有一天觉得害怕,而后离开他……
宋归年低着头,“如果我说,刚才我没有在演,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我的真心呢?”
“如果我和你认识的样子不一样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会觉得害怕,而后从我身边逃离,还是会愤怒后悔,为自己曾经喜欢过这样一个疯子。
但是没关系,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你怎么回答,也无所谓。
我会把你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毕竟……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司寒心下一阵发紧,喉头哽咽着扑上去将宋归年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