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洲园门口,宋月正准备推开车门下车,就听到司机师傅叫住她。
“姑娘,这么大的雨,你也没带伞,你要不在车里打个电话,让你家里人接你回去。”
师傅总觉得这姑娘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看着失魂落魄的。
宋月谢过师傅的好意,“我家距离小区门口近。”她直接下来,没有拿包防雨,勉强小跑着一路到单元楼,可是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了。
她一边拧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往楼上走,到六层最后一个拐弯楼梯时,她抬头只是看到门口那个人时,竟然忍不住的鼻头酸涩,算算时间他们有半个月没见过了。
褚培风蹲靠在门口,看到人才站起身。
两个人静默的对视,还是宋月先开口。
“你不是有钥匙,怎么不进去?”她边说边从包里低头找钥匙,从下面的楼梯上来,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褚培风看着她,声音很低,“我们之间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在你不在的时候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去。”
宋月开门的手一顿,没说话,只是把门推开,她抬头又看过他,轻轻开口,“进来吧。”
褚培风脚下未动。
宋月主动伸手握起他的手腕,拽他进来,又把门关上,仔细看他,仰的脖子有些酸,他太高,这么久没见,好像瘦很多,也落魄很多,这样的状态是不应该出现在褚培风身上的。
“节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要照顾好自己,沈老先生在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宋月忍不住先安慰他,顺手把包放到桌子上。
褚培风抿紧唇,看着房间内打包的几个箱子,他自嘲地略皱紧眉头,“宋月,你没别的要和我说的吗?我们之间的。”他眼眶微红。
宋月重新再看他,稳了稳心神,“我们分手吧,褚培风,你也看到了,我要去长沙工作,离开北京。”
褚培风安静的看着她,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你去长沙工作而已,为什么就要分手?”他又深吸口气,放低声音,“如果我有什么做错的,你告诉我,我会改的,这几天我很累,真的,你能不能,先心疼一下我。”他说到后面语速不自觉的加快,又小心翼翼的看她。
宋月主动握上他的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褚培风,你没错,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啊,你如果状态不好,可以先回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褚培风摇头,他反握紧宋月的手,一点都不松开。
“如果你觉得异地太辛苦,我可以两地跑,这样可不可以不分手。”
“难道我们过去的那些回忆你都忘记了吗?你不记你在长安街和我说的话吗?你说,让我千万别抛下你。”
他恳求她,别分手。
褚培风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很骄傲,他过去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没什么事情失败过,也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
房间内很安静,仿佛是雨幕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嘈杂声。
“这些都不是理由,我没办法和你结婚的,褚培风,你不明白的,我们两个不是一类人,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在你小时候随便出国游玩的时候,我要在家里干农活,照顾弟弟,洗衣服做饭,去地里捡小麦,你上少年班时的年龄不知生活的意义,我在逼迫我的父母拿出我读大学的生活费。”她平静的道出原因。
不同的人注定是走不完全程的,连司遥那么坚定的不分手,还是分开了。
她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的,她缓缓开口,“培风,很好的名字,出自《逍遥游》,对吧,奶奶提起你时满是骄傲,你的家庭,父母,亲人,是那么的好,而我不同,褚培风,你能明白吗?”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褚培风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些,皱紧眉头,“谁说的经历不同就不能在一起,从前不同以后都会相同,只是我们遇见的太晚……”
宋月直勾勾的看着他,使劲要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拿出来,可又没他力气大,两个人相持不下,她睁大眼睛瞪着对方,甚至忍不住有些生气,生自己的气。
“褚培风,我十几岁来月经的时候,卫生巾都用不起。”这就是差距,是后天无论怎么弥补都弥补不了的差距,宋月开口直接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睛十分漂亮,像她的名字,看人如月光温和,现在她看着褚培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她说完后,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更多的情绪,她以为他会有些惊讶或者更甚是鄙夷,可都没有,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她回到了十几岁,这些年在职场游刃有余,接人待物大大方方的所有包装都被揭开,家庭的,年少时的那个窘迫的没有尊严的宋月,都一起带到他的面前,就这样摊开给他看。
可能今天在那个房子里也被剥开过,剥开成年后的壳子后,里面是内向敏感自卑没有尊严的少年宋月。
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放开,忍不住的后退一步,拉开他们的距离。
沉默,良久的沉默。
“说到底,你是自卑吧。”语气里带着嗤笑,嗤笑这段感情里她竟然从不全心全意,也并不是真心,她随时推开他。
褚培风何其聪明,只需要一句直给的话就能听出她的意思,并且提炼总结,不需要任何的拐弯抹角。
宋月眼睛胀痛,低着头,一大颗眼泪砸在地板上,她想起和梁圆说过的话,她说,如果她的好朋友和她差距很大,她也会不在乎,甚至厚颜无耻的希望对方养她,可如果是她喜欢的人,那她根本不敢靠近。
自卑足以摧毁掉一个人,她会变的不是她。
她强撑着的自尊,不敢提出的两个字,被褚培风一语道破,她曾无数次后悔被褚培风吸引,可没办法,他这样的人,站在那里,就很具有吸引力,他那么好,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明知没什么好结果的,她试过的,试过为褚培风打开心扉,试过去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可这难题如山似海,她移不开填不平。
直到他说要和她结婚,可以想见他们只要在一起,以后会遇到的困难会有多少。
“对不起。”
褚培风道歉,为自己说出她的痛处。
宋月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
“那我算什么,宋月,你把我当做什么,把我的感情当做什么,是在践踏我的真心?还是只想睡我?嗯?”褚培风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眼睛里全是疲惫。
“对不起。”
“所以,你还要和我分手?”
宋月点下头。
褚培风目光如炬,就这么看着她,她眼睛含着泪水,淋湿的头发,好看的锁骨上湿漉漉的,他要把她抛弃自己的样子彻底的清楚地烙在脑海里,他告诉自己,是这个没有良心的人,先抛弃他的,千万别做那些挽留的举动,太可怜。
“宋月,我这样的人,从不回头的,你别后悔,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你知道吗?”
他说的轻巧,从她身侧走过,拿出钥匙放在桌子上,推开门离开。
一时之间,房间内变的空荡荡的,好像那个人从没来过。
宋月再也站不住,蹲在地上,用手盖在眼睛上,任由眼泪落下。
她晚上躺在床上,关了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的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睁开眼觉得浑身滚烫,手脚无力,口腔干的撕裂疼,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白天淋雨发烧了,找出来医药箱吃了退烧药,又睡过去,醒过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她浑身还是绵软无力,到卫生间,才发现月经提前半个月到。
她口中含着牙刷,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可真是潦倒,还没来得及吃饭,又开始头脑昏沉,好像又烧起来,她随便穿上衣服,戴上口罩,去家附近的医院。
挂号,检查,验血,是甲流。
医生给她开药打点滴,她坐在点滴室里,静静地看着上面的药水一滴一滴的滴进来。
褚培风坐在点滴室的角落里,他没什么表情。
爱恨本就两极,他不会再爱她了。
宋月的点滴就打了两天,她还有些咳嗽,嗓子疼痛,但已经不反复发烧,行李一件一件的由快递邮寄到长沙,她看着褚培风的衣服和平时的用具,拿出来手机找到微信。
“家里还有一些你的东西,你有时间的话,过来拿一下,或者我给你邮寄过去。”
她看着发消息过去没变成红色感叹号,幸好,他还没把她拉黑。
没有让她等很久。
“扔了吧。”
宋月回复,“好的。”
她把物品都放到箱子里,里面一大堆,明明认识也没多久,仿佛做了一场梦,飞去长沙,小黄米需要托运,可小黄米是他们一起养的。
“那小黄米呢?你要吗?”
“不要。”
宋月刚刚回复过去OK,就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和提示语。
房子交到房东阿姨手里,她称赞很少遇到和宋月一样这么省心的租客,也祝愿她以后有更好的前程。
离开北京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是工作日,梁圆和宋月提前一起吃饭聚过,所以没有让梁圆送她,她一个人带着小黄米登机。
她在这里十一年,稍微一算,差不多占据她活到现在的一半时间。
北京实在是个很包容的城市,她在这里完成了人生中很多的大事,她感谢北京,感恩在北京遇到的一切。
她衷心地祝愿北京一切都好。
北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