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扭着步伐原地转圈，妘墨低头思索了一阵，想起她昨天早上捏着疑似包裹草木灰的布条悄悄出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什么，犹豫的喊道：“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阿乔转向妘墨，疑惑地眨了眨眼，明白他话中所指后，感觉脸颊都烧了起来。更可气的是，这人还直愣愣的看着她，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僵在了原地。

“我没别的意思！”妘墨赶忙解释，“我略通医术，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要是不舒服，我能帮着按按。”一语未毕，声音竟比风声还弱。

......

阿乔咬着下唇，她到底是女孩子。对待生死和仇敌，廉耻心三个字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多卑鄙的招数她都用的出来，可这种私事被说破，她一时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连江逸送她暖炉，也不是直接往她手里塞，如果没有葛萧风提前拿人的风波，这个暖炉，应该会是奉壹送来，并带上一句“天冷了，整夜烧炭干燥的紧，还是暖炉用的舒服”，然后等着她自己体会出这暖炉的妙来。

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小脸垮着，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她一跺脚，扭了几步到妘墨身边，刻意侧身坐下，分了一个果子给他。“不能光我一个人被酸，我两个你一个，公平！”

妘墨怔了怔，顺从的答了个好，接过果子就啃了一口。

看见他酸牙的模样，阿乔抓着仅剩的一颗果子，也啃了一口，五官立马皱成一团，随即却笑了出来，妘墨看见她被酸的样子，也笑了。

“我是被酸的肚子疼。”

“好。”

“都怪你的果子。”

“....怪我。”

“那你怎么赔我？”话一出，阿乔立马抿嘴垂头，有一种把天聊死了的尴尬，余光却不老实的悄悄上溜看他的反应。

“这个，给你。”一个白玉瓷瓶被托在掌中，移到她眼前，“治伤用的药丸，我自己做的。”

“治什么伤？”

“活血化瘀。”

阿乔：.....

她掩饰了半天，还是兜回了这个话题....

认命的接过瓷瓶，哐哐倒出一把就往嘴里塞，像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她要是知道这玩意用的药材多贵，一定是薅一大把，再小心捏起一颗，细嚼慢咽，以求药效最大化。

阿乔费力咽下最后一口药丸，远空的鱼肚白不断扩散、蔓延，她沉默的盯着天空，等了一会太阳，却只见肃穆的浅灰铺开。

“天亮了，我要走了。”阿乔突然起身，定定的看向妘墨，“不论你先前出于什么目的把我带到这儿来，只要你阻拦我，咱们就还得打一架。”

“不打不打，”妘墨连连摆手，“你怎知我们不同路呢？”

“你要去哪儿？”

妘墨指着一个浓黑山影，“去那里。”他手指一移，指着更远处的浅色山影，“那是你的目的地。”

妘墨回头，冲她笑道：“所以，咱们同路。”

看到这儿阿乔算是想明白了，这个奸商把她掳来，就是让她当保镖呢！

山林里时不时会有一两头挨不住饿、跑出来觅食的熊，妘墨一身的伤，根本抗不了几下。万一再遇到鬣狗和狼，那就更热闹了。

而她，就跟个避兽符似的，灵活便携，随用随扔。

什么看她抽筋好心救她，殷勤的送吃的喝的药材，居然在这儿等着呢！

她狠狠剜了一眼妘墨，迈着夸张的步伐朝那个浅色山影走去，枯枝败叶被踩的嘎嘣嘎嘣响。

翻过一个山头，二人循着水流冲刷的痕迹，找到了一条断流小溪的上游，水流不大，胜在清澈。

妘墨快步走去，撸起袖子就吨了一大口，却被冰的拧起了眉头。找了块中心凹陷的石头，朝落在身后的阿乔晃了晃，“我给你烧点热的。”

“没那么娇气，喝完了赶紧上路。”

阿乔拘了一捧水，用掌心稍稍温了一下才入口，冰水滑过喉头直抵入胃，她刚一起身，小腹剧烈的下坠痛感袭来，还好只有一下，她屏住呼吸，等待痛感消散。

这时，一对樵户父子从上游走来，数九寒天，仍穿着单衣，走动时衣服夹层里的芦花杆时不时探出小脑袋来。他们背上的砍柴刀已经卷了边，多次打磨产生的划痕，日光照耀下反射出特有的晕纹。

他们也在水边蹲下，一左一右，恰好把二人隔开。少年刚拘了一捧水，就看见阿乔摇摇晃晃的扶着额头，赶忙起身，虚虚搀扶，关心道：“姐姐，你怎么了？”

“冰水喝急了。”阿乔绕开少年的手臂，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可是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少年正欲逼近，却被男子疾驰的刀风吓的闪身躲开，他和父亲一同卸下柴刀，往后躲去。

阿乔的头却越来越沉，身体失了重心，只觉天旋地转，隐约跌入一个怀抱，喊她名字的声音被无限拉远，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洞里，而头顶的入口却在收缩变窄。

妘墨一边抱着阿乔，一边甩头，试图将这股麻痹神经的劲道儿甩掉。

看来他们找水时就被人盯上了，特意等在上游，伺机下药。

妘墨扶着额头，唇角已渗出了血，他试图用痛觉与药效相抗，寒光扫向远处的樵夫，二人正抱臂静待，少年单手甩着柴刀，百无聊赖的等着猎物晕倒。而年长的人，明显耐心极好，更本没有过来的打算。

妘墨快速调整好气息，袖中拢拳，全神贯注的盯着父子二人，突然感觉衣袖被扯了一下，阿乔并未睁眼，虚着气道：“一人杀一个，速战速决。”

“都不给我一个逞英雄的机会？我还当你晕过去了。”

“我惜命的紧，阎罗鬼刹把我喊醒了。我最多杀一人，要是还有同伙，交给你了。”

音落，两人如离弦的利箭，一前一后冲到这对父子身旁。两人面色大变，刚还被舞者转圈的柴刀，已用卷曲的刀刃替主人扛下了肩头一击。

少年抱怨道：“爹，这次的可有些辣手。”

“跑！”黑面樵夫厉声大喝，蹭蹭倒退，发亮的刀刃贴过胸膛，割烂了衣衫，要是这男人没中毒，只怕他已被开膛剖腹。

“拖晕他们！”他朝着儿子急喊道。

这个道理他们懂，妘墨和阿乔也懂，两人下手都是死手，一点余地也不敢留。

黑面樵夫是个老手，边挡边退。可面容清秀的少年，虽说手上也沾过血，到底少与练家子打过，几招下来已现颓势。

而这种生死训练，阿乔在离开南梧皇宫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毕竟，她们要她要成为姜黎最锋利的刀。

而作为南梧长公主的替身，她必须够强、够狠。

让哪些皇子公主都知道，人与人，生来便是天殊地别。

那衔着国运而生的公主，除了有最尊贵的身份，琴棋书画、御兽兵法，样样都是最最拔尖的。

姜黎是他们拼尽全力也挨不到衣角的耀眼存在。

卷曲的刀刃横在少年脖颈上，明明腿都在打摆子，刀刃的力道再大一分，膝盖都要给压弯到地上了，但还是嘴硬道：“十八年后，爷爷我又是一条好汉！别以为你们杀了我就能出去，这山上有不少...”

自觉失言，少年赶紧打住话头。昂首颤腿的斜视着揉脑袋的阿乔，大有英勇就义的架势。

“你们放了他！我来换！”黑面樵夫解开绑着薪柴的麻绳，把背上的柴连同柴刀一起扔了出去，摊着双手朝妘墨走去。

原先二人准备一人一个，但老的滑头跑得快，于是妘墨转而攻击小的，一个扫腿，就把人撂倒。

“你的命，我不要。给我解药，送我们两人下山，我自会放了他。”

“没有解药。就是普通的迷药，得睡一觉。”

“莫要骗我！只是迷药，怎么会这么头晕？”阿乔心气儿一过，已经不受控的向一旁栽去，她抓着妘墨的衣袖，摇摇晃晃，却死活也不肯栽到他身上去。

“看你们像练家子，药下的多。所有的药都用你俩身上了。”

妘墨、阿乔：.....

纷杂的嘎吱嘎吱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讲话声，黑脸樵夫一听，暗叫不好，忙道：“有人来了！”

压在少年脖颈上的刀已见了血，妘默长眉一轩，冷笑道：“那不是正好？”

“好什么好！”黑脸樵夫见形势紧急，也不再隐瞒，“来的是妘狗的人，我们只劫财不害命，可妘狗，”樵夫扫了一眼阿乔，“妘狗会逼你签下卖身契，，你一个大男人，签下卖身契，成了他们的私兵，还能活命，你家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就不一定了，长的这么好看....”

妘默收刀，一手把少年推向他的父亲，一手搂住昏迷的阿乔，察觉到匕首抵上腰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黑脸樵夫回到溪水旁，抓起柴刀和捆柴的绳子，将三人连拖带赶的领到山背处，还做出嘘的手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