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突然触电般剧烈抖动,像一脚踏空。
周漾感觉自己在不受控制地下坠,心脏悬空,剧烈收缩成一个小点,令人恐慌的坠落感席卷她每一寸神经。
本能的求生欲迫使周漾疯狂想要抓住什么,但犹如泰山压顶,这具身体此刻沉重得丝毫不听使唤,人又偏偏能清晰地感受到耳边爆发出的尖锐爆鸣,伴随身体撕裂重组的剧痛。
要命!
周漾抽气忍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锐痛,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有千斤重。
这该不是泰山压顶了,周漾痛得神志不清的想,弄不好是遇上了该死的鬼压床。
周漾迫切地想要醒过来,意识困在身体里奋力挣扎,人还没能痛苦的闷哼出声,眼睛率先撑开牢笼——入目是无边烈日,刺目得几乎晃瞎了周漾的眼睛。
周漾想要大口大口的喘息,这才发觉嘴巴被胶带封住了。她脑子混沌,锐痛的折磨下来不及思考,就着手脚被缚的怪异姿势,冷汗涔涔的缓了好一阵。
缓过最初那阵快要晕厥的痛,终于有稀拉的声音断续涌来。周漾横躺在被烘得发烫的天台,听到陌生男人阴沉沉的质问声:“他妈——的就这点儿钱,你他妈的是找死吗?”
声音像是从远方悬浮过来的,撕扯变形。周漾听不真切,遥遥的更像是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高阳自知不妙,只小心用眼角瞟着身旁发问的男人,不敢应声。
高阳没用,但男人为个贪婪虚荣的女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没了回头路。
烈日下,男人满目阴沉,最后打定主意怎么也要把这女的最后一笔遗产搞到手。既然好好说她不听,那就少不了让她吃点苦头。男人点了根烟,猛吸了两口,凉嗖嗖对高阳道:“把这婊子衣服扒了,拍几张照。”
高阳苦得皱眉,立着没动。
男人阴厉地剜他一眼,扯着嘴角道:“还是说你想让我把那东西交给警察?高阳!”
高阳吓得一哆嗦。他实在不想做这些破烂事儿,但他才20岁,人生刚刚开始,他不能让那东西落到警察手里害他一辈子。高阳一颗心狠狠往下沉了沉,闷声不吭的朝周漾走过去。
周漾听到“高阳”两个字,心里“咯噔”一声!即便她听不清,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极度的恐惧下却又生出不甘,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高阳伙同别人把她绑来这里,为什么害她?
她愤恨,然而更觉恐怖,身体本能地向后挣扎。这本就是个烂尾楼的废弃天台,她被丢的这块儿紧挨着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废铁架。挣扎间她双脚奋力踢到一只酒瓶子,酒瓶子磕到废铁架转了个向,紧接着咕噜噜从天台上摔下去了。酒瓶子砸到地上碎成一道尖锐的响。
周漾被这几十米外的破碎声拉回丝理智。她突然意识到此时她大概是在什么又高又没有遮挡的地方,稍不小心就会一脚踏空。她可再不想经历一次从高处坠落的撕裂感,那种濒死的绝望和把身体大卸八块的疼痛,她只经历一次就够受了。
她吓得不敢再退,手脚并用试图挣脱绳子,边用力边眼看着那团叠影朝她走过来。
完蛋了,她想,即便是在梦里被高阳脱光衣服,她也一辈子不能原谅他。
咯噔咯噔的步子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周漾惊悚地盯着那个身影逼近,紧张地无法呼吸了,真想咒骂这个该死的恶心的噩梦怎么还不醒?
高阳立在她跟前站定,眼睛先是扫过她的腿,继而眼神古怪地盯着她往上看。
周漾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她全身炸毛,急切地用力试图从滚烫的石灰地上坐起来,但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她紧张的身体都绷直了,就在高阳蹲下来刚要摸到她的前一秒,王心凌的手机铃声突兀地炸开,炸得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
高阳条件反射地蹦起来,抓着手机甩出去。
手机摔到男人脚边的空地上,屏幕裂成几瓣,王心凌甜美的声线在空旷的废弃天台依旧不停的回响。
高阳头皮发麻,从没哪刻觉得这甜美的声音这么诡异。
男人骂了声“蠢货”,拎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阴鸷的眼神在看到那个名字时剧烈一缩。他意外地舔了舔后槽牙,按了接听。
周漾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她只想请求那个人赶快救救她。
救救她!
求求了!
不管那个男人说什么,她都希望电话里的人能赶快报警救她。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不想经历这样屈辱的时刻。更何况时间越长,她越感觉这根本不像是一场梦!
她才不会做这么变态的梦!
男人没有废话,从头至尾只说了两句:“一辆车,30万现金,烂尾楼来换她。”
“别报警,我只给你20分钟,敢报警咱们就一块儿下地狱!”
听到这两句话,周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想软弱,可眼泪却止不住打湿了她的脸。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她心里清楚,没有人会为了她和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扯上关系,更不会有人冒着一辈子被报复的风险来救她。
二叔不会拿钱来救她,薄秋男更不会。
这几年爸妈留下的房产和上百万遗产被瓜分,高阳将她拉入狼窝,毁了她的一切。
即便电话里的人会替她报警,可只有20分钟,警察也根本来不及赶到这里。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想哭,也不想在这两个恶心的疯子面前露出一丁点的怯懦,可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打湿她满头满脸。
男人把手机抛到楼下,走过来愤恨的一把扯住她头发,单手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她嘴上的胶带被粗暴地撕开,耳边声音发狠变形:“说,剩下的钱藏哪儿了?”
周漾牙齿打颤,她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她闭着眼睛摇头。男人气急败坏地把她摔到地上,一脚踹翻了废铁架。
周漾五脏六腑都被这一下摔得移位了,她痛苦得蜷缩在地上,不住干呕。男人怒气腾腾地扯过高阳,下一秒诡异一笑,阴沉道:“来,上她。”
周漾吓得一抖,被扯的高阳也吓得不轻,小声道:“她是我妹……”
“我让你上她!”
男人狰狞地将高阳的头拧过来。高阳趴在她脚边,被迫惶恐地盯着周漾这张脸。这张脸莹白清纯,惊恐的神情也遮不住它原本的美好,因挂了泪珠,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周漾心惊肉跳地抿住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男人松开手,拍拍高阳的肩,立到天台边缘点上了一根烟。
尼古丁的味道飘过来,愤懑和报复的快感逐渐战胜高阳心里的那点不适感,他伸手摸到周漾的脚,试图把她拉到铁架后,周漾抖着腿一脚踢开,颤抖着大叫:“高阳!”
高阳被她凄厉的一声叫回点神智,愣在原地。周漾迅速缩回脚,摩挲着往外挪动了好几米。男人狠骂声“废物”,一脚把高阳踹出去。
这脚不轻,人肉重摔落地的闷响声伴随高阳几道痛苦呻吟正正落到周漾的耳间。她正惊心,又听铁梯上传来钝钝的脚步声。
不知道来的是谁,周漾吓得厉害努力后退。男人却在看到来人时意外的挑了挑眉。
比他预计的要快。
逆着光。
时隔几年再次看到他这幅惨样,男人难得低头愉悦地欣赏了他一会儿。
张北满脸的血,胳膊垂着,似乎是……折了。
男人忍不住多看几眼那条胳膊,冷声嘲讽:“这是被人……撞残了?”
张北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上来。他第一眼先看到周漾,确定她没出事,这才一寸一寸把黑沉的眼睛盯过来。他盯着男人怨毒的眼睛,刹那,咧嘴粲然一笑,浑不在意道:“飙车玩。”
车钥匙被他随手一抛。
男人双手接住,森然看着俩人。
周漾意识模糊不清,只感觉手脚一松,身上的绳子几下被人抽走。一只胳膊穿过肩膀将她扶住。她极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有人额头抵住她额头,似是安慰,低哑的声音反复对她说着“安全了,没关系”。那声音被一路的担惊受怕磨得变形了,皱巴巴的,哑得像张磨砂纸。
周漾压抑的委屈被这一声声轻柔的安慰勾的溃不成军,她倔强着不肯出声,眼泪却憋不住地淌下来,身体倚靠着这个单薄的胸膛抖成了一片落叶。
张北苍白的脸上渗出汗珠,一只胳膊抱着她,一遍遍安抚她的不安,但仍嫌不够。他心脏痛死了,带着铁锈味儿的嘴唇细细密密的吻过女孩儿眼泪流经的地方,想要舔舐走她所有的恐惧和痛苦。
时空撕扯变形,周漾在铺天盖地的吻中昏厥过去。她失去意识,没听到警车逼近,没看到警鸣响起,一柄钢刀从后刺穿了张北的心脏。
温热的血染红他的蓝白校服,溅了满地。
血水打湿了依偎着的两个人,那只护着女孩儿的胳膊却始终没有松开,直到警察围上来,人才合上眼皮,渐渐没了呼吸。
女孩儿安静地被他护在怀里,昏了过去。
那个张狂破碎的少年,出身显贵,凌厉骄傲,却终是死在了青春里最绚烂的那一年,死在了金水区最破败不堪的天台上。
他嘴角挂着惨淡的笑。
好像在说:你看,阿漾,他再也不能伤害你。
只是可惜,这世界也再不会有我。
其实我多遗憾呐,周漾,这条路没能陪你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