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堂

繁体版 简体版
君子堂 > 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偏瘫 > 第3章 春日

第3章 春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天色正好,日光自宫苑的琉璃瓦角一寸寸倾洒下来,落在那群衣香鬓影之间,连空气都染了层浮光。

应如是踩着湖心亭的小阶而上,一步一身风。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嫩黄织金的对襟襦裙,绣的是杏花,鬓边斜簪一枝软玉长簪,眼尾挑得慵懒,一笑像春日醉人,不笑也带点欠收拾的散漫。

她一出现,周围人就像被莫名牵了线一样,目光齐刷刷朝她聚来。

“那位就是太傅府的应二小姐吧?”

“是谢皇后亲外甥女?”

“听说她幼年常入宫,连皇上都曾抱过她呢。”

议论声如柳絮般飘散,应如是没怎么听清,只觉空气中泛起一丝细腻的燥感。她随手接过芷香递来的茶,低声咕哝:“这场合也太高配了点,咱就是说,有点想回家。”

芷香在她耳边憋笑:“小姐,再忍忍,待会太子妃娘娘也要来,您撑场面呢。”

应如是抬了抬下巴,眼神飞快扫了一圈亭中坐席,又转回芷香耳边:“我问你啊——那个一脸要咬人的,是谁?”

芷香循着方向看了眼,识趣回道:“顾家嫡女,顾念。她和四公主最要好。”

“啧,”应如是悠悠开口,“那她笑得跟我抢她命一样……挺好,标准反派脸。”

她话音未落,另一边一位身穿水蓝云纹裙的姑娘已经缓缓起身,笑盈盈朝她走来:“应小姐?在下蔡闻秋,前些日子听苏妹妹说起您,果然是位……不同寻常的贵人。”

应如是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向芷香打手势:“这谁?”

芷香唇角一动,气音低得几乎贴耳:“吏部侍郎之女,素来爱评京中才女,自诩琴棋书画皆通。”

应如是闻言,点头如捣蒜:“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你通你通,我就装傻。

蔡闻秋上下打量她,笑意虽在眼中,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凉意:“听说应小姐常随太傅读书,今日怎的独自前来?”

应如是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家父最近觉我太吵,想借今日让众位姐姐镇一镇我这躁气。”

众人闻言失笑,却也被她这轻巧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远处,苏箴言方才抵达,步履沉静,眉眼温柔。她见应如是四面应酬,轻轻朝她点了个头,笑意柔和。

应如是如见救星,回之一个大大的眼神:“太子妃娘娘您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五分钟我就要原地升仙。”

芷香无声扶额。

太子妃,早在春宴开始前两天,应如是就知道她是原主的闺中好友,又是皇后又是太子妃,应如是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蹭了个大的”。

亭中贵女渐多,应如是应对自如,见人就笑,笑得各有分寸,有时认真,有时胡来,却偏偏叫人挑不出错。她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猫挠人,不动声色地让人放下提防。

可旁人眼中,就不一定那么可爱了。

有贵女低声道:“她也没说几句话,就把人全吸引过去了,凭什么?”

有小官之女悄悄答:“谢皇后外甥女,太傅嫡女,身份本就压人一头。”

“那也太会装了……听说她原来病弱,后来忽然活泼了不少。”

——众口铄金,闲言碎语,像春水绕岸,悄然蔓延开来。

应如是却毫不在意,嘴里塞了一口点心,一边对芷香咕哝:“这糕点居然不是裱糊出来的,京城果然物产丰富。”

芷香低声劝:“小姐,矜持点……”

她挑眉:“你这话要是让我娘听见,她能高兴得从坟里坐起来。”

芷香:“……”

远处的花树正开,微风吹得香气飘入亭中,人群间的眼神流转不息。应如是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落在这群披金带玉的女子间,明亮,跳脱,却也危险。

她还不知道,今晚不会那么平静。

她也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角落里,看了她许久。

*

亭中热闹非凡,应如是却突然起了倦意。她本就是个社交耐力薄弱的现代人,前脚刚装完“温婉世家女”,后脚就想找个角落去“电量回充”。

“芷香,我要出逃。”

“小姐,您别乱走,皇后吩咐过让您安分。”

“我安分,但我不想听‘琴棋书画皆通’那位给我讲她家猫也会下棋了。”

芷香拗不过她,还是悄悄指了个方向:“西廊后那边是赏梅的小径,人少。”

应如是“嗖”地一声就走了。

她才刚走出亭子不远,转过一排垂柳,正打算找个角落小坐,忽然听到前方传来细碎的女声。

“……不过是个靠身份撑起来的人罢了,谁不知道谢皇后最疼她。若不是靠了这层关系,她哪有资格与我们并坐?”

“表姐你说得轻些,这话若被传出去,太子妃要不高兴的。”

“太子妃?”说话的人轻笑一声,“苏家那位,看着像白莲,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的呢。再说了,我说应如是,又没说太子妃。”

应如是眨了眨眼,笑着回头看了芷香一眼:“咱听错了?”

芷香张了张嘴,没敢回答。

——不出所料。贵女圈的背刺,从来都精准不误。

应如是扯了扯衣袖,把神情理了理,换上一副虚伪又端庄的“宴会面具”,笑容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花树后面。

“哎呀,原来是四公主与顾小姐在这儿呢。参~见~四~公~主~~~~~”,她盈盈一礼。

萧婉柔与顾念明显怔了一下。如此阴阳怪气的问安,前者神情未变,后者嘴角僵了片刻。

应如是不等四公主答话,收起了行礼的姿态,说:“适才听见有人提到我的名字,还以为是说我落了钗,原来是在赞我靠山硬,承蒙抬举。”

顾念眼波一闪,笑得温柔:“应妹妹说笑了,怎么会是我们说你呢。”

“哦?”应如是微歪着头,语气却仍甜甜的,“那是我听错了,得去请太医院看看,最近耳朵也挺横的。”

四公主萧婉柔轻轻一笑:“妹妹真有趣,说话总是别具一格。”

“宫里规矩多,说多错多,我想着不如别具一格——至少错得新颖。”

顾念脸色微凝。

她知道应如是有点不对劲——以前的应如是,虽然身份高,却不这样。她以前病弱,话少,总是乖顺又不惹人。

如今的应如是,哪怕笑着,却步步带刺。

空气里忽然安静了一瞬。

应如是轻拍手,笑容明亮:“两位聊得正欢,我不打扰了。我这人不太会藏话,听着容易长针眼,怕吓着贵人。”

说完她提裙退开,似是毫无挂碍地离开了。只留顾念咬唇不语,四公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芷香快步跟上,应如是一边走,一边啃一块刚从托盘上顺来的蜜枣糕。

“小姐,你刚才是不是得罪人了?”

“你说得轻点,我那是礼貌回敬。”她咽下一口糕,“真没想到,她俩凑一块儿比桂花糕还黏,腻得我头疼。”

芷香小声道:“她们毕竟是四公主与顾家嫡女……”

“所以才要一巴掌拍在她们手腕上,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听贵人骂我靠山?”

她说着说着,忽地顿了顿,朝远处瞥了一眼。

那一眼,也不知落在了哪一片树荫里。她只是怔了怔,便又收回目光,像什么都没看到。

“走吧。”她说,“人间春色有限,咱们回亭子里看笑话去。”

芷香:“……”

*

风从东廊穿过,卷起细碎花影,落在轮椅脚下的青石地上,一瞬如旧梦斑驳。

沈行之坐在林间一角,身后是掩映的湖石假山,前方隔着重重翠竹与垂柳。春宴的主席设在亭台,距他所处不过数丈,声音模糊,但笑意清晰,像水面上的轻纹,一层层拂过心弦。

他本不该来。他知自己与这场春色无关。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带着无法言说的理由,像是从梦里走不出的执念。

他并未立即现身,只随小春子在园中慢慢转,刻意落在远处,仿佛只是来看花的闲客。

直到他听见那一声熟悉的声音。

软软的,亮亮的,像钩子似的勾在耳后。

“……原来是在赞我靠山硬,承蒙抬举。”

他本能地转头,看见她——那一瞬,仿佛时光倒流。

应如是穿着一袭杏花浅黄的襦裙,光线落在她眉眼,笑容明亮不刺眼,却叫人心悸。

她站在人群中,像一束不合时宜的火。她在说笑,在应对,在调侃在针锋,她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风——那不是她。又分明,还是她。

沈行之握着扶手的指节发白,小春子低声提醒:“王爷,我们要不要避……”

他摇头,目光却没有移开。

他看着她从容应对顾念与四公主的刁难,言语绕指,举止轻慢,那是他记忆中那个柔顺、安静、体弱的她永远不会说的话。可她说了,像说笑话那般轻松。

他喉咙微紧,低低地咳了一声,强忍着压下情绪。

她变了。太多。

他也变了。太多。

他淡然自嘲一笑,唇角动了动,像是讽刺,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从前的他,若是站在今日的位置,看着她那样神采飞扬,说不定早就不顾礼数地上前去,执着她的手,问一句:“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可现在不会了。

他连走上前去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有。

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来了,也真的光芒万丈。那份明艳、从容,甚至带着些他从未见过的锋锐。

她的每句话、每个眼神,仿佛都能将人挑在指尖,她笑得那样轻,那样亮,却一点也不属于他了。

她与人周旋,如鱼得水;而他躲在柳荫假山之后,像条被搁浅在岸的鱼,连水的温度都忘了。

她才是春日,而自己,只不过是一场冬病未愈。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