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气鼓鼓地将双手抱在身前,祁浮生吃痛揉着额头,透过指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其下微微泛着红的额角,两人跟在马后不远处,并排走在树林外的空地上。
“你怎么逛到这边来了?你们男子那边的狩猎还没有开始吗?”展颜没好气道。
祁浮生侧头看着展颜,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讨好:“不是有人说要一起盯着展清梦的马,保证万无一失吗。”
展颜脚步一顿,身后的发带因着惯性向前飘,堪堪落在她凸出的锁骨间。
“那你可算是来晚了,我一直都在马厩里看着阿姐的马槽,她的马压根就没吃一口马槽里的干草,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有意外发生!”展颜骄傲道。
“你就这么肯定阮芊芊会把药下在马槽里?”
“肯定啊,我自己写的我能不知道?”
祁浮生也不继续提出质疑,点头表示了解。
狩猎场地的日头把脚底下草地晒得有些发烫,展颜的“小黑”和祁浮生的“踏雪”似是耍累了,哒哒哒地提着步子跑回到二人身边。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骑着马成群结队地奔驰而出,好生快活。
“你想学骑马?”祁浮生见展颜一脸的羡慕模样,斜倚在“踏雪”身上开口问道。
展颜闻言回头看他:“怎么,我想学你就能教我吗?”
“嗯……也不是不行,叫一声师傅来听听。”祁浮生左手手肘撑在“踏雪”的鞍上,托腮,指尖轻敲额角。
展颜二话不说,抓住“小黑”的缰绳就走,连个白眼都没有留给他。
“切,我还不想教呢。”祁浮生道。
人是想走,但是马不想走,“小黑”的马蹄在地上跺着,想要把展颜给拉回来。展颜没法使了,只能拽着缰绳较劲,鹅黄色的裙摆扫过地上浅浅的青草,一晃一晃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晃得祁浮生眯起眼。
“我说展二姑娘,”祁浮生也是看笑了,突然欺身靠过来,“你怕不是连马都不敢摸吧?”
展颜扭头,叉腰瞪他:“谁,谁不敢了!本姑娘这是在和它培养感情!”
“是吗?那你摸啊。”
展颜梗着脖子伸手想摸马耳朵,指尖刚触碰到,“小黑”突然甩头,直吓得她连退三步,发间的发带也跟着颤巍起来。
祁浮生低笑出声,“踏雪”在他身后刨了刨蹄子:“算了,那就看在我人好的份上教教你。看好了。”
祁浮生在展颜的目光里,长腿一踩“踏雪”身侧的马鞍,接着用力一蹬,左手把住前侧的缰绳轻轻松松就上了马,看得展颜是目瞪口呆。
“会了吗?轮到你了。”祁浮生翻身下马。
看起来这么简单的吗?展颜想到,可是轮到她上马时,却像只挂在马鞍上的布袋,怎么都跨不上去。祁浮生抱臂看着她涨红的脸,故意慢悠悠地说:“需不需要本公子抱你上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敢保证你骑上去之后的安危。”
“祁浮生你!”展颜气得想踹他,可一脚踏在马鞍上进退两难,还差点因为一时的疏忽摔了个屁股蹲。祁浮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指尖触到腰间的软肉,展颜氧得缩了缩脖子。
他挑眉,突然用手用力一托,把展颜稳稳地放在马鞍上,明明手还在身后护着,嘴里却毒得紧:“待会儿要是掉下来可别指望我接住。”
黑马小步跑起来,展颜惊呼着抓紧缰绳,像个被钉在马背上的稻草人一动都不敢动。
祁浮生骑上白马慢悠悠地跟着:“放松点。”他突然策马靠近,白马与黑马并肩而行,祁浮生牵过她手里的缰绳:“想要学会骑马第一步就是不能害怕,你越害怕,你的马就会越不信任你越不听你使唤。”
放松放松展颜想着,渐渐步入佳境,好像骑马确实也不是那么难嘛。
祁浮生突然松手,勒马往旁边撤开两步:“自己走两步试试。”
“啊?”展颜惊呼,缰绳差点脱手,可随后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地紧紧一勒,黑马被她勒得嘶鸣一声,突然加快速度。展颜吓得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
危急时刻,却被祁浮生一把捞住腰,往马鞍里一按:“笨蛋!叫你放松不是让你放缰!”
幸好距离还算近,祁浮生直接从“踏雪”背上跨过来,展颜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圈在了怀里。祁浮生的手覆上她的手,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掌心,声音压得极低:“缰绳不是拔河用的,你看你这手劲,再用力马就要喊救命了。”
“握缰绳要像这样。”他故意把“像这样”说得拖长,热气喷在她耳廓,“不是掐着你家小黑的脖子。”
“知道了知道了!” 她想挣开,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踩马镫要用力,别跟踩棉花似的”他抬脚示范,靴子擦过马腹时,展颜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还有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本来一切都挺和谐的。
“你这小短腿是不是踩不到马鞍啊?”祁浮生冷不丁加上一句。
展颜无语,抬手想打他,却被他攥住手腕。祁浮生低头看她,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语气却依旧毒舌:“怎么,刚学会骑马就想家暴师傅?”
马背上的空间本就不算大,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额头:“不过看在你这么笨的份上,为师也就不同你计较,勉为其难多教你几次 。”
展颜扭头正欲辩驳,却见祁浮生目视前方,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风吹过猎场卷起他额前碎发,展颜突然发现,这个毒舌的家伙笑起来时,倒是顺眼多了,让她都没心思骂人,心里泛起嘀咕:笨蛋祁浮生,笑这么好看干嘛......
祁浮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放慢速度,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又看着她慌乱的侧脸低笑,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
树林里,傅朝尘吩咐着下人为待会儿的狩猎做着万无一失的准备。江南的航线,他必须拿到手。
“路障都设好了?”
“回禀殿下,都设好了。”下人道。
“嗯。”傅朝尘点点头。
浓密枝叉外,传来阵阵吵闹声,夹杂着马蹄踏地的烦躁声响。对于突如其来的喧闹心生不耐,傅朝尘皱眉回首,却在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杈之后,目光陡然定住。
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骑在一匹黑亮的骏马上,裙摆随着颠簸的马步轻轻颤动。她似乎是刚学会控马,一手紧紧攥着缰绳,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浅黄的发带在身后翻飞,划出光弧。
少女小心拽动手里的缰绳,生疏地调转马头,阳光拂过她的眉眼,是半月前望见过的那双琥珀瞳。看过了京城女子惯有的矜持温婉,这般带着露水气息的鲜活反而挑起了傅朝尘的好奇心。
“那是哪家的姑娘?”
随行的下人望了一眼低头回道:“回殿下,是展太傅的千金。”
展太傅的千金?展家女,那他可要好好了解:“展清梦?”
“是展家二姑娘,展颜。”
“展颜?”傅朝尘眉头一皱,倒是有几分惊讶,不过转瞬便被浓烈的兴致所取代。展清梦的才华他在回京之后也是多有耳闻,但毕竟他要的是一枚棋子,而不是真的要娶一位妻子,引人注目是他想要的,但是如今看来,这展家二姑娘看起来更好掌控些。意外之喜,傅朝尘视线跟随着展颜那抹鹅黄色的身影移动。
“三殿下?”下人在傅朝尘身后轻声提醒道,“狩猎快开始了。”
傅朝尘收回目光,他轻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当是刚欣赏完一件恰到好处的玉器,质地温润,雕工尚可,恰好可以成为撬动展家的有力工具。是时候该把她纳入棋盘了。
***
展颜跟着展清梦去了投壶场地,祁浮生也前往了狩猎起点处。
一声令下,各家官家男子跟随着太子和三皇子的马匹冲进了密林,狩猎正式开始。
倒是有一匹马慢悠悠地磨蹭在最后,祁浮生骑在“踏雪”之上,回头望着展颜,直到她回头与他对上视线后才一勒缰绳进了密林。
“莫名其妙。”展颜嘀咕。
***
投壶进行的很顺利,展清梦的马没有突然发疯。
除了阮芊芊因为衣裙上的孔雀羽毛吓到了马匹,被马吓得摔倒在地;还有白瑾瓷在骑马时因为披风太长,拌住了马儿的前蹄导致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的丑事之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进行着。
“你别幸灾乐祸,只怕是乐极生悲!”出丑的阮芊芊也不在意什么场合不场合的,气急败坏地对骑在马上的展颜道。
可展颜才不怕,展清梦的马可是被她盯死了,什么事都没有,不仅如此,这次的马上投壶还与她书里的不同,男子并没有观赛,这也让她放松了许多。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装模作样随便扔三支箭就好了,至于投不投的进,她才不在乎。
一支……两支。
展颜手里摆弄着第三支箭,身下的小黑开始不安分起来,前蹄哒哒哒地跺着地面。
“马上就好了小黑。”展颜以为它是嫌弃自己动作太慢才回如此不耐烦,安慰道。
可是,突然,身下的黑马像是失了控一般腾起前蹄,展颜丢落手里的箭羽,慌忙抱住它的脖子。怎么回事!
侧头时,展颜正巧瞥见一旁阮芊芊得逞的表情。登时,犹如五雷轰顶。
啊?药下到她这里来了!不是为什么呀?见过陷害换方法的没见过陷害换对象的啊!!
黑马嘶鸣着,撒开腿来,不管不顾地向林子里冲去,周围的人群向四周慌乱散开。
“阿颜!”混乱中,展颜听见展清梦惊恐的尖叫。
展颜紧紧抱着马脖子,感觉到树枝啪啪地直往自己的背上抽。
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