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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 1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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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赶走太阳,喧闹一整个白天的首府幽州城,逐渐安静下来。

街上除了举着火把巡逻的牙兵,也就持梆提锣的更夫,还有两三威风凛凛的军将,踏着夜色回到家中。

随手一甩马鞭丢给仆役,青年长腿一跨下了千里宝驹,大步流星穿过庭院和抄手游廊,灯火通明的正房花窗上,映着女郎婀娜多姿的影子。

青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放轻脚步走到女郎身后,张开双臂拥佳人入怀中。

“颖娘,我好想你。”青年缓缓躬下身子,垂首埋进修长白皙的脖颈,贪婪地嗅着女子的芳香,“这些天可有好好吃药?”

女郎疲惫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听我说话,我生不出孩子,喝再多药也生不出。”

“休要胡言!”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狠厉,青年放缓语调柔声细语,“你每月月事准时造访,郎中为你把脉也只言你体弱,不影响孕育子嗣。你乖乖喝药,为我生个孩子。”

女郎重重地叹了口气,懒得再和固执己见的青年争辩,水葱似的指甲轻点矮几上书信,岔开话题道:“昨个白天送来的,封口红蜡盖了苏勉的私印,我没敢私自拆开。”

“苏勉?凤翔都知兵马使?”胳膊穿过膝弯横抱起女郎,青年坐下后将女郎放腿上,从身后圈她入怀。

他拆着密信,轻嗤道:“以前我有心和他相交,奈何他目下无尘看不上白身,换了身份他倒是寻上门来。”

借着烛光看清密信抬头,姿态亲昵的两人具是一愣。

对准他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女郎看热闹不嫌事大。

“总伤感世上除了令尊令堂,还有你那叔父,再无人知你过往,现在新来个知你过去的封疆大吏,晚上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青年绷着脸,继续往下看。

女郎侧仰起头看着青年,唇瓣几乎要贴上他敏感的耳朵,皱眉问道:“他怎会知晓此事?”

青年沉默不语,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目光似火直勾勾盯着薄薄纸页,好像要把落着“裴允”两个字的地方烧出窟窿。

四年前林氏倾颓,叔父为报他遭林建军暗杀之仇,指使侍御史弹劾他私杀奴婢,原想叫他挨上一百杖出口恶气。

怎料行刑者不知被谁收买,竟敢违拗天子心意,生生打断林建军腰脊,惹得龙颜大怒翻起旧账,父亲与他首当其冲承受帝王之怒。

好在叔父反应迅速,得知消息当天便带他离开洛阳,将他藏在上党县,又寻来与他相像的远支族兄,半逼半哄替他上绞刑台。

接到天子派人送来的供词后,这事勉强翻篇,叔父送他至范阳节度使李继勋帐下做了偏将,以裴慎之名苟延残喘至今。

否则,他裴允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不,裴允略卖良人为贱,已被天子下旨绞立决都亭驿外。

哪怕天子或许知晓他还活着,他也只能是谨言慎行的“裴慎”。

青年是死里逃生的裴允,他怀中被称为颖娘的女郎,自然就是陈嘉颖了。

她再次问道:“苏勉为何知晓静静的事?”

取下琉璃灯罩,火舌张牙舞爪吞噬易燃纸页,光亮打在裴允一侧脸颊,照出半明半昧的俊逸侧脸。

快要烧到手,他将未烧尽的信纸塞进碗口大小的高足莲花杯,漠然地俯视灰烬。

失去姓名后他不甘心,特地留意过林氏大案后续,不曾错过苏勉与裴氏的纠葛。

他突然有点为林建军不值。

若非为了裴氏,他何至于铤而走险暗杀他,惹恼叔父招来侍御史弹劾,又何至于年纪轻轻腰脊尽断,失了求生意志英年早逝。

他口吻嘲弄道:“苏勉为何会知晓这事儿,那得问你的好静静。”

陈嘉颖坐直,审视他:“何意?”

裴允嗤笑道:“林氏衰颓,你那好朋友跟了苏勉。”

陈嘉颖抬手就要打他嘴巴,裴允眼疾手快攥住纤细手腕,倾身而上将人按在小榻上。

“没骗你,是真的。”手探进寝衣下摆捻揉绯红樱桃,裴允嗓音逐渐变得沙哑,“起初裴氏确实不情愿,还在大庭广众下捅苏勉一刀,大抵是几年过去认了命,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陈嘉颖瞪他:“滚蛋!”

裴允俯首衔住红唇,低笑道:“姐姐早晚也会认命。”

几年过去,曾经那个轻狂少年,长成浑身散发着侵略性的男人,陈嘉颖向上蛄蛹想躲,被他拽着脚踝拖了回去。

随波逐流到后半夜,陈嘉颖温顺地躺在裴允怀中,连推开他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不得不喝完碗中助孕补药。

侍女带上寝室房门,裴允拥着陈嘉颖躺下来,贴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生了孩子我便不关着你,”裴允闭上眼睛说道,“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陈嘉颖故意嘲讽道:“你敢踏进魏朝地界吗?”

“又胡言乱语,难道幽州不是魏朝地界?”裴允伸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再说不中听的话,“你身子骨不好,生一个就好,不拘男孩女孩,反正前头有五位兄长顶着,无需我传宗接代。”

连日值守城外营寨,好不容易有三天休沐期,裴允只想溺死温柔乡中,等到放假结束才提笔写下地址,命人送去客舍交给苏勉亲兵。

顺水人情,他乐得做。

亲兵星夜疾驰,赶在凤翔军拔营回凤翔府前夜,回到帝京长安。

苏勉记下村庄名字和所在州县,一瞬不瞬地盯着跳跃的火苗,深邃眼眸里透着森然狠辣,直至纸张燃烧成灰。

始作俑者也逃不掉。

怕苏勉离开前再纠缠,裴静文一连数日深居不出,等旁边凤翔军营寨人去楼空,她才敢踏出军营。

“就是那位穿绿衣裳的娘子。”不远处的精壮大汉,将手中木盒递给拾了根木棍逗蚂蚁玩的半大小孩。

小孩脸圆圆的,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娇憨中透着可爱。

她接过木盒抱在怀中,迈开腿朝女郎跑去。

帮人送东西给不想收的人,她深谙其中精髓,将木盒塞给女郎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她被凶神恶煞的佩刀大汉拎着衣领带回女郎面前,只好拼命眨眼装无辜。

裴静文托着木盒,不解道:“你是哪家小孩,为何平白无故给我这个盒子?”

为了巨额赏钱,小孩声情并茂背诵雇主教她的话。

听到这是贺赢给她的,裴静文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挥手示意秋十一松开小孩。

果然还是该按雇主的流程来,甫一得了自由,小孩扭头就跑,仿佛身后有专吃小孩的恶鬼追她。

裴静文怀着好奇打开木盒。

做工精巧的凤凰金钗躺正中,左边卡着一对并蒂莲花金镯,右边摞了十二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元宝,盒中空余处用圆润饱满的珍珠填满。

难怪刚才压得她手往下沉,里头竟然是实心的,这绝对不是贺赢给她的。

隐隐猜到小孩幕后之人,裴静文无语地环顾四周。

赵应安拨开珍珠,抓起几个金元宝把玩,奇怪地“咦”了声,抽出压在底下的杏花笺纸。

“小巧之物,什么君什么玩。”草书龙飞凤舞,还是繁体,赵应安念得磕磕绊绊。

裴静文瞥了眼字条,果然是苏勉的字迹,辨认好一会儿念出声来:“献君赏玩。”

两千贯凭贴可以视作废纸,金灿灿的贵金属就在眼前,裴静文半边脸充斥着难以抵挡黄金诱惑的纠结,半边脸写满被纠缠的不耐烦。

她果然最喜欢金黄色,当年和苏勉演戏,差点没能克制住看见黄金时,自然流露出来的喜爱。

假死前没带走那一盒子金首饰,她也曾懊悔不已,听说那些金饰都随那具陌生骨殖葬入苏氏祖坟。

赵应安拿起凤凰金钗,像摇拨浪鼓转动金钗,狡黠地眨了眨眼道:“我知道你不想用他送的东西,又不想还他,没关系,我勉为其难替你用了。”

好半晌,裴静文一锤定音:“金钗拿回梓州给周嫂戴,镯子和元宝咱俩平分。”

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好了。

赵应安点点头,煞有介事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裴静文轻呸道:“少占我便宜,你比我大,绝对死在我前头。”

赵应安爽朗大笑。

裴静文抓起珍珠,分给秋十一和王钺的亲兵,每人都得了两双,盒子瞬间空了半边。

晏复不想收,赵应安劝他带回去给家中的母亲,他这才收下。

策马来到位于长安西南的田庄,正好赶上午饭,趁下马时没人注意,裴静文多塞给秋十一两个金元宝。

南山居管事韩大娘最信鬼神,见到裴静文登时被吓了一跳,还是流霞拉着她触摸女郎,她这才拍拍胸脯。

黄管事是林尔玉的亲卫,听闻林氏落难,他赶忙遣了黄承业赶往洛阳,自己留守田庄稳住林氏家财。

后来,林建军死讯传来,佃户们聚众闹事不肯交租。

他差点以为田庄就要保不住,官府来人抓了带头闹事那几个,宫里的中贵人也来了。

他们说,这庄子是林氏私产,即便两个主事郎君都不在了,还有远在梓州的小郎君。

田庄和南山居仍是旧时模样。

裴静文听后默默良久,天启帝就是一个矛盾体,既有高处不胜寒的冰冷无情,又有身为人的柔软与宽仁。

这种矛盾又叫恩威并施,威慑、诱骗臣子为他肝脑涂地。

见过兰生、郁离和流霞等人,裴静文抓了珍珠分给她们,大家叽叽喳喳聊天,仿佛回到还没出事之前。

吃过晚饭,她和赵应安散步消食,不知不觉来到观虎台。

裴静文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转身便要离开,一声威震山林的虎啸响彻行云。

不多时,两头虎一前一后奔来。

林建军不在,裴静文不敢进到虎园里面,和赵应安站台子上看了会儿。

在庄子住了两天,王钺派人请她们回营,八月初五西川军启程回成都,黄承业随她们一起离开。

“绝对不行!”王钺重重地拍了下桌案,“凤翔离长安不到四百里,快马来回至多两天,倘若苏勉起了掳你回凤翔的心思,我来不及应对,也不好去凤翔和他抢人。”

裴静文解释道:“他发过誓,不会再乱来。”

王钺气笑了,无奈道:“妹妹,你怎么和犀子一个德行?我叫他发毒誓他偏不发,好像随口胡诌当真能应验。”

“王大哥,我答应江阳公主要送她一程,”裴静文羞赧地别开脸,“要不王大哥留一些亲兵给我,我支付他们报酬。”

“这就不是亲兵的事。”王钺头痛地扶额,“你以为那十几个亲兵能拦住他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在长安。”

裴静文低下头,手指绕着转圈。

王钺心知她和林建军都是八头牛拉不回来的犟种,哪怕绑她回去,路上她也能跑了。

一连串长吁短叹后,他妥协了。

“王延广是我三服堂兄,我让他留下来保护你,再留二十个亲兵给你,你管他们这些天的吃穿住用,再看着赏他们点什么。”

裴静文抬起头,笑盈盈道:“谢谢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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