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楚桉是被李春立从床上薅起来的。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飞机都要起飞了！”

苏冀南顶着粉鸡窝，像只鹌鹑一样站在门口。李春立转身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大晚上带着弟弟喝酒。他脸肿成那样，那群人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楚桉被人形闹钟一路催着，二十分钟内坐到了车里。缓了口气，楚桉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慌忙把手机开机，开机后发现只剩两格电。两格电的时间里，他点开微信，萧尚凌依然是置顶，依然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又点开通话记录，该死……关机后没有来电记录。

没等他想好下一步要干嘛，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啊啊啊啊啊啊，楚桉想尖叫，但他能做的只是重重往后，撞到座椅靠背上。萧尚凌昨天晚上到底要说什么？自己怎么偏偏就喝了那么多酒？楚桉抓心挠肝地在座位上扭动。

李春立一早上急得要跳墙，把什么心平气和都抛到了脑后，她忍不住吐槽一句：“扭什么，我还没扭呢。啤酒里有虫卵啊？”

楚桉立马僵住，火苗熄灭：“姐，抱歉啊……”

李春立没想到楚桉能道歉，被这个咖位的艺人道歉，像在做梦……李春立对楚桉的好感度一下提升了八个台阶，声音柔和起来：“行了。手机以后尽量别关机，联系不上你，会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楚桉伸出头：“好，下次不会关机了。那个，姐……出来太匆忙，你有充电宝吗？”

手机充上电，楚桉硬着头皮又问：“能不能借一下手机？我想给凌哥打个电话。”

“凌哥？”

“啊，不是工作，私事儿。”

李春立没再多问，把手机递给楚桉。

电话拨过去的几秒里，楚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萧尚凌昨晚明显喝多了酒，和谁喝的，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苏冀南的猜测是真的吗？他还喜欢……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楚桉也算体验了一把古代夫人的心情，等前线夫君的回信，确实是，度日如年。

偏偏今天的工作还很密，休息时间非常短，楚桉拿到手机，第一时间给萧尚凌打电话。前几次都还在关机，下午三点多，电话终于打通了。

摄影棚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在换景，架灯光，乱糟糟地说话，很吵。电话通了的那一刻，楚桉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听见萧尚凌浅浅的呼吸声。

电话终于打通，却没人说话。楚桉握着手机，站在角落，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他仰了一下头，还在工作，不能哭。

完全沉默的通话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导演用大喇叭喊：“麻烦楚桉老师站一下位，我们开拍吧。”

楚桉飞速眨了眨眼睛，断掉通话。

再次休息时，楚桉微信里多了一条消息：先好好工作，等你回北京我们再说。

***

离楚桉回北京，只有三天。

三天，意外比萧尚凌的解释先一步到来。

说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飞速蹿红必定会分走别人的蛋糕，那就防不住别人想要抢回来。

楚桉所在的男团正式宣布解散。当天，热搜第一是解散，热搜第二的词条是：成竟遥抑郁症。

成竟遥是团里的成员之一，半年前被确诊抑郁症，之后回到美国休养。

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团队解散当天被爆了出来。爆料者有理有据，贴出了成竟遥出入医院的照片。言语间除了证实抑郁症，还暗示了抑郁症疑似与对内不和相关。

楚桉作为最火的成员，成为事件焦点。短短半个小时，就有人发布了一条视频。视频剪辑出大量成竟遥和楚桉相处的片段。掐头去尾，配上刻意的音乐，日常打闹成为楚桉队内霸凌队友的“罪证”。那些随着热度被挖出来的真假莫辨的黑料，在楚桉队内霸凌变成热搜第一后，呈井喷式爆发。

网上黑料满天飞的时候，楚桉还在睡觉。昨天晚上彩排到凌晨四五点，回酒店倒头就睡了。下午两点，楚桉从睡梦中醒来，按了一下手机，没按开。

他立刻被吓醒了，刚答应好李春立手机绝对不会关机的。他胆战心惊给手机充上电，心里想了一大串道歉词。

房门突然被刷开，李春立头发支愣着风风火火闯进来。楚桉下意识就把手机藏到身后，李春立一把抢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姐。我昨天晚上插充电线了，但连接不太好，就……”

李春立愣住，又飞速避开楚桉的视线：“你没看手机？”

“啊？还没，来得及……我记得四点化妆，应该，没晚，吧？”

李春立忧心忡忡道：“晚上演出取消了。你……先别看手机。出事儿了。”

楚桉一脸懵：“什么？谁出事儿了？”

李春立简明扼要描述了一下：“成竟遥抑郁症的事情被爆出来，有人故意黑你，说你霸凌成竟遥。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你先别看了。外面乱成一团，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自己锁好门，注意安全，不要出屋，我让小凯过来陪你。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不要在网上瞎看。没事儿，交给公司处理。”

李春立倒豆子一样说完，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楚桉手机开机卡了很久，每个图标都顶着99＋。他打开微信，回复爸妈的消息。接着他看完萧尚凌给他发的十几条微信，直接打了语音过去。

萧尚凌上来就问：“你在哪儿？没事吧？”

“酒店呢。我刚醒。”

“公司会发声明的。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别太放在心上。”

楚桉被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有点想笑：“又不是没被黑过，你们干嘛这样……”

萧尚凌似是想说什么，但吞了回去：“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春立姐。我没办法过去，你自己……”

楚桉不耐烦打断他：“行了行了，我又不是童星。真的没事儿，你还是想好怎么跟我解释女主编吧。”

楚桉没听李春立的话，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看。

网上要比李春立的三言两语严重得多。一两月前，楚桉刚刚因为快乐小狗出水芙蓉出圈，大量新粉涌入。这部分粉丝量大，但非常不稳定，大多看了几张照片，几个片段就入坑了。此时霸凌的事情发酵，大量粉丝脱粉回踩。但凡是黑料，趁着黑热风，无人在意真假，通通论定为真。

况且这些黑料里，真假混淆。楚桉刷到了浏览量暴增的一条视频，就是那天中午，他因为助理订错芹菜，而说了她两句。这一段被有心之人偷录下来，耍大牌，难伺候的标签汹涌而至。

团队解散本就是大战时刻，他和苏冀南的唯粉打成一片。事情一出，团队其他成员的粉丝，也都过来围剿。团队成员热度相差太多，仇恨积压已久，这下有了口子，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好死不死，楚桉今天晚上原定有个晚会演出，粉丝围聚在场馆周围。李春立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就是去处理这件事。楚桉的粉丝和苏冀南的粉丝发生口角，最后居然打了起来。现场视频实时上传，警察都被惊动。

楚桉看完一圈，大脑宕机了片刻，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什么都没办法做。

愣神间，手机进来电话。楚桉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没多想，接了起来。

“我们家遥遥都是被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你全家都应该去死……”

楚桉反应过来，原来是手机号又被泄露了。他挂断电话，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进来。没办法，楚桉把手机关机。

他借了助理小凯的手机，能背下来的只有父母和萧尚凌的手机号。他简单说明情况，让他们不要担心，余下的只能等。

等公司发声明，等风波平息……不知道要多久。

酒店楼下围满记者和粉丝，楚桉被两个保镖夹在中间，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破开人群。接着是漫长的甩车，半夜十二点多，楚桉到达机场边的酒店，算是暂时落脚成功。

机场偏僻，窗外是大片黑暗中的树木，路灯发着微乎其微的亮光。楚桉抱着膝盖，坐在阳台边的沙发里，看着树枝摇曳。手机现在还没办法用，漫漫长夜，他无法入睡。

网上的东西侵蚀着他的大脑和记忆。

楚桉不禁开始回忆和成竟遥相处的点滴，是不是某个瞬间，他真的伤害过他？或许是不经意间，他笑着开直播，把成竟遥拉到镜头前，那时候他看到了弹幕里对成竟遥的恶评。可他没在意，依旧和成竟遥聊昨晚吃了炸鸡。

读出评论，然后澄清，反驳回去。或者在直播结束后，拍拍他的肩膀。楚桉把额头抵在膝盖上，是不是那样做会更好？是不是那样做，成竟遥就不会瞒着他们，独自去医院？

两个打起来的粉丝又在眼前浮现。这是一种太令人难以琢磨的感觉，对楚桉来说，他们完全是陌生人，可他们又是为了他才站在那里。大部分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花了那么多钱，有的甚至和家里闹出矛盾，只为了能在观众席见他一眼。可演出说取消就取消了。这一切，他都要负连带的责任。

楚桉感觉有一座大山慢慢压下来，压得人直不起腰。

怎么做才是对的？他看不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