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超位魔法的法阵也在第一时间引起了凯撒的注意，不需要过多回忆，他知道这是耶伐利亚在那时施展的魔法，也知道它的力量有多恐怖。
“星，看来我们得准备走了。”
狼狗慢慢睁开幽绿的眼睛，没有往常一样舔舔他的手心作为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再坚持一会就好，我们一起去找诗人先生，我们三个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狼狗并没有回应他，当凯撒靠过来抚摸它的毛发时，它反而避开了凯撒的手。
“星……你怎么了？”
在凯撒带着害怕与不解的目光下，黑色的狼狗慢慢站起了身，突然间一跃而起从旁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星！”
凯撒没有多想，立刻跟上追了出去，原本缠绵病榻许久的狼狗在卡罗琳娜堡的屋顶上化为一道黑色的残影，凯撒几乎要追不上它。
最终，狼狗在一处屋顶上停了下来，凯撒走到它身边，在抬眼望向前方的时就明白了一切。
守城的士兵们每十步立一处哨岗，将簇拥着想要出城的大批民众拦着黑曜石城墙以外，十重锁紧拴的城墙大门下有一支白金色铠甲的小队，零零散散还有几个穿着几个玫瑰色铠甲的士兵。
亲卫军队长抬头看向隔着这堵厚厚的黑曜石城墙，无法猜测城墙之外究竟集结了多么庞大的一支军队，他只知道，原本护卫他们不受外敌侵犯的盾牌，已经成了阻碍他们逃离死亡的牢笼。
“你们应该明白该做什么吧？”
亲卫军队长看向身旁的同伴，白金色头盔将他们的面容遮挡，外人无法从神情中揣测这一句简单话语的含义，可小队中的所有人已经默然接受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如果还有人能活着回去，记得将我枕头下的那本书送给我的哨兵。”
“你可拉倒吧队长，你明明根本没有哨兵。”
众人大笑着散开，将亲卫军队长围在正中央，一个圆形的法阵从他们脚下升起。
“是啊，明明我还没有哨兵。”
队长抬头看向天空中即将降临的陨石，不禁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准确找到了脖颈处头盔与锁子甲间极为隐秘的间隙，人类的皮肤是如此柔软，他利落优雅地切下了自己的头颅。
——他的血填充了法阵的空隙，一道白金色的法阵在卡罗琳娜堡半空中升起，而上方缓缓转动的超位魔法像是被卡住了，不再转动，甚至有了开始逆转的趋势。
但很快白金色的法阵就出现了裂痕，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一支小队临时升起的抑制魔法是无法与准备已久的超位魔法相抗衡的。城外的攻势似乎还能持续很久，亲卫军小队内已经决定好了顺序，如果一个人的头颅不够那就再割下一个，直到他们所有人与这座城一同葬身为止。
第二位士兵也已经走入了法阵，她身上玫瑰色的铠甲格外显眼——作为一名B级向导，安妮也能为抑制魔法的运转争取来一段时间。
当裂纹布满白金色的法阵时，她也会用匕首割开自己的喉咙。
而在另一边，安东尼奥已经提着剑冲进了士兵的防卫圈，他在心中祈求，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能救下他的女儿，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但他和女儿之间已经有了一段遥远的距离，无论如何，他是赶不上的。
凯撒感到窒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安东尼奥无法阻止安妮，这个抑制魔法最后也无法阻止超位魔法，一眨眼他好像就已经看见了真实的未来，他已经看见火焰蚕食着破损的城市，死于灾难的尸体在卡罗琳娜堡大教堂前堆成一座小山，隐约可以见看见一些紧握双手的残肢，在向神明乞求得不到的救赎，黑曜石的城墙下，唯一活下来的安东尼奥找到了安妮的尸体……
凯撒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狼狗，“如果我们一起离开，这就是卡罗琳娜堡的结局吗？”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吗？”
狼狗没有动作，算是默认了。
凯撒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不禁想到了与吟游诗人共同未来的幻想，曾经无限期待的海市蜃楼、西山之巅的天穹、抛却名字与过往的，只有他们二人的生活──在回到教廷的景愿破灭后，这是他真心期冀的未来。
他现在还有机会，他现在还能走，可他怎么走得了……
“哪怕失败也好，没有人阻止于连做出他的选择，安妮也有了自己的选择，可命运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命运曾数次向绪兰·凯撒发问，可命运哪里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哪里有得选。
“星，是不是在我接纳我的血脉后，你也要离开我了？”
天空中白金色的抑制魔法突然开始皲裂，像是遭到了反噬，连环引发的异象连着卡罗琳娜堡的大地都发生震动，聚集在城门前的民众惊叫着四散奔逃，安妮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是穿越过漫长距离的，来自父亲的呼唤，让她有了一瞬的犹疑。
而就在这一瞬的犹疑，一道庞大的金色光柱直冲天空，冲破层层乌云的遮蔽，将白金色的法阵染为同色，大地的震动也为此跪伏，最上方的超位魔法开始急速向回逆转，当金色光柱的魔力盈满在这座城市中的每一处时，它停留在原初的模样。
阳光遍照世间一切，人们在震惊与不知所措间，他们看见了太阳下的那个金色的身影。
他说：“跪拜我。”
人们向着他们未来的国王低下了头颅，远方的耶路撒冷缓缓闭上了凝视未来的眼睛，卡罗琳娜堡中再也不见黑色的狼的身影。
38
夜幕降临，屋檐下的冰锥化为水滴掉落，树枝上的绿芽舒展开新叶，早行的侯鸟隐藏在昏黑的天际线里，春天隐匿在这个无星无月的黑夜，只剩天际边留下一个模糊的光影。
黑曜石城门前，通天的篝火照亮出一方光明，万人簇拥中的凯撒转身看向玫瑰色的骑士团，
“安东尼奥，你已经整顿好你的骑士团了吗？”
“是，殿下。”安东尼奥单膝跪地，藏匿于阴影中近百年的铠甲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下展现出玫瑰的纹路，“全玫瑰骑士团共三千两百二十七名骑士，等候您的命令。”
“那么你们呢？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凯撒将视线转向另一方，杂色铠甲的雇佣兵已经齐齐跪下了，北地大公的亲卫军依然伫立着，最前方的代理队长在头盔后缓缓闭上了眼，回忆起卡罗琳在出城前对他们说的那番话，
“如果教皇的使者能替我保护这座城市，那么你们也要代表我效忠于他。”
世人并不知晓凯撒曾经抛弃教皇的红宝石权戒，在亲卫军队长的眼里，这位金发异瞳的少年仍享有圣子的桂冠，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此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难以推测圣子背后代表着谁，是狮鹫？是教皇？还是他那众所周知的血脉……他无法知道答案，但既然卡罗琳已经预料到了一切，那他也该按令行事。
“是的，亲卫军愿为您效劳。”
凯撒合上手中黄金的魔法书，眼前已经没有能与自己平视的存在了，
“作战计划各位已经知晓，我不再复述。本次战役由安东尼奥作为总指挥，我会在后方支援各位。”
“黎明来临之际，我要看见太阳与胜利一同升起。”
安东尼奥上前一步，“殿下，我为您挑选了一支护卫队，请允许他们守卫在您的身边。”
“不……”凯撒本想说不必了，但他在这支护卫队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短暂的思考后，他还是同意了。
“上前来，围绕在我身边。”
玫瑰色的军队围绕在凯撒身边，在他带领这支军队前往教堂完成祷告后，就要正式出发前往战场了。
卡罗琳娜堡大教堂的大门殷勤地向他敞开，但凯撒早已听腻了传颂与祈祷的圣歌，肃穆的仪式对他来说也已是太过熟稔，在士兵们纷纷跪下接受修女的祝福时，只有他一人茕茕独立。
他不想去看宏伟的神像是何种模样，他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依靠于陌生的祝福，他不想……
“卡罗琳娜堡的城门将在你们离开后关闭，但凭借这把钥匙，这座城市永远向您敞开。”
修道院的老院长将一把粗重的黑曜石钥匙塞到凯撒手中，这把钥匙足有一个手掌大小，紫色的晶脉镶嵌在黑曜石之下，也是号令城门的法阵。
凯撒能明白这位老院长的顾虑，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会赢，留下后手也是情理之中，可老院长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教皇冕下会保佑您。”
凯撒猛然抬起头，注视着这位被世人遗忘的修道院院长，她沧桑笑容中的悲悯与慈爱，仅见于神职人员身上。
是啊，她已经被遗忘太久了，她直接传达的是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意志，在北地这场多方角逐的战争中，她属于幕后最后一方势力。
曾经至高无上的教皇冕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疾病缠身，便没有在这场庞大的战争中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吗？
凯撒难以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开战在即，他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无论这场战争背后隐藏了多少算计与谋略，赢下它，这才是最重要的。
祷告结束后，凯撒带着护卫队在卡罗琳娜堡外的森林与军队主力分开，出了森林的空地就是海港，再往前就是黑色的死亡之海，据前线哨兵传回来的消息，狮鹫公爵的军队就盘踞在海港。
两军对垒，人数，军备，军纪都是极为重要的，这支临时上阵的军队一在人数上逊色，二军备质量不齐，三更无军纪军规，但好在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全歼敌军，只需要不断骚扰阻止对方再次展开超位魔法，拖到卡罗琳的军队赶来就好。
“按照之前的分配散开，十人一组，移动时不要发出声音!”
随着安东尼奥一声令下，上千人的军队散成小股部队潜入森林，再无半分动静——这座茂密的针叶林已经因为海港的建设被砍伐了大半，但它环绕着整座卡罗琳娜堡，仍然能为这支军队找到不少藏身之所。
凯撒十分放心地将前线全部的指挥权交给了安东尼奥，虽然从未经历过战争，但红龙的血脉知道自己的归处，藏在鞘与雪中的剑也该露出锋芒了。
“主力部队已经到达海港了吗？”
“暂时没有，还差三分之一。”
“安东尼奥发起进攻前提醒我，我们这边也要准备开始了。”
“是，殿下。”
玫瑰铠甲的哨兵恭敬地垂头退到一旁，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金色的血脉已不同于往日，只有一个人例外。
“凯撒，你为什么不上前线？”安妮迎上来轻轻握住凯撒的手臂，心中却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你的身体是不是……我看到你手在发抖。”
“你别担心，我刚分化的时候也是这样，全身上下疼痛难忍，你是不是也……”
凯撒轻轻垂下眼，她猜得没错，自从阻止超位魔法后他突然感到浑身发热，意识与视野都有些许模糊，全是靠着意志力隐瞒一切站在这里。
金绿的异色瞳看向安妮橙红的发色，他们确实有着相同的出身与遭遇，也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如今，一切都已经变了……
凯撒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沉声说道：
“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我不上前线，是因为我不会用剑。”
他腰间那把朴素的剑已经许久没有拔出，或许鞘口已经生锈卡住了。
“我的剑只是装饰，因为它不必指向我的敌人，杀敌并不是我的职责。”
“我的职责是带领你们获得胜利，而在胜利之后，我的剑将为你们加冕荣耀。”
凯撒看着四周其他人的目光渐渐由惊异转变为拜服与满意，他一直都知道，其他人只期望他成为国王，只有安妮才将他当做朋友。
哨兵适时地上前打断这场对话，“殿下，团长已经吹响进攻的号角了。”
“好，我知道了。”凯撒将视线从安妮身上抽开，望向森林中的战场，黄金魔法书重新出现在他手中，在骤起的夜风中哗哗翻动。
凯撒将另一只手伸向远方，夜空中那个模糊的光影，那个隐匿在阴云背后的太阳，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召唤，以原身降临此处，光芒普耀大地，在一瞬之间连同死亡之海最阴寒的海底都亮如白昼。
但照亮一切的并不是天空中的太阳，而是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