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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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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青紫色的天空尚未被黑暗吞没,安东尼奥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透明玻璃与铁丝缠绕下的灯光太过微弱,只够照亮他身上干净整洁的礼服。

凯撒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很抱歉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安东尼奥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出于资金方面的原因,‘断喉者’暂时不会开展刺杀行动了。”

“……这个暂时,是多久呢?”

“或许会要三到五年,我相信你也知道,同时维持一间酒馆和一个佣兵团的运转,还要做许多其他的事情,这并不容易。”

“不过……”安东尼奥话锋一转,微微眯起了眼,“如果您愿意和我穿越北地最贫瘠之地,前往圣都刺杀狮鹫公爵的话,无论成败,都算您完成了契约,我和我的佣兵团也会竭尽全力治疗您的狼狗到它痊愈为止。”

凯撒轻轻嗤笑一声,他没那么傻,“断喉者”不再行动多半是从圣都那边传来的指令,而主谋狮鹫公爵忌惮的是卡罗琳娜堡的海港与北地的崛起,能让他们停下计划的……看来,卡罗琳快要回来了。

“当我穿过北地最贫瘠之地与南方繁华富裕的圣都,见识过贫民的困苦与贵族的奢靡,再加上您的劝导,终有一天我会明白自己的使命,放弃圣子的身份而成为国王,是吗?”

安东尼奥并不感到惊讶,“您竟然已经知道了。”

凯撒的视线落在安东尼奥身后墙壁上那套暗红色的铠甲上,即使大半的样貌已经被黑暗所吞没,但孱弱的灯光下还是能看见一点若隐若现的暗纹,如果在太阳的照耀下,那应该是玫瑰的模样。

“您从未刻意隐瞒这件事。不过我也很惊奇,这个国家里竟然还有国王的拥趸。”

“在当年名为‘绞肉机’的叛军进攻王城时,是我的先祖带着最年幼的王子殿下逃出重重围剿。”安东尼奥收起笑容,他眼中赤红的决心比那颤动的灯光更像是火的颜色,在百年前他的血统曾有着与任何一位公爵等同的地位与尊严,也曾是所有血性与忠诚所向往的最高荣耀。

“您才是圣都的主人,国王才应该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主宰。”

凯撒摇了摇头,这个国家中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加清楚,耶伐利亚是一位多么称职的统治者。

“这个国家已经在教皇的带领下走向了繁荣昌盛,它不需要一个突然多出来的国王。”

“的确……教皇带给了这个国家强盛与富足。”这一点是连安东尼奥也无法否认的,“但只要教皇在位一天,这个国家就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国家,在这样的集权之下,阴暗的角落会一直存在,您在警察总局看见的那些事情也永远无法改变。”

“这个国家应该是属于人民的。只有国王能带来这样的改变。”

凯撒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渴求,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初入北地时,他看向于连那双因为畏惧权威而低垂落寞的眼睛,他的野心与幻想迅速扩张到尚未了解的警察总局,再到完全陌生的辽阔北地,甚至在这一刻囊括了整个庞大而精密的国家,某种烙印在血脉中的东西从未消逝,它一直在咆哮着要求它的归来。

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它于此不断地鼓动:

“答应他!答应他!就是这一刻,就在这里,答应他!然后取回属于你的一切!”

凯撒暗暗咬下牙,他早已不是能予取予求的圣子殿下,他知道自己没有与野心相配的实力。

他选择无视自己心底的声音。

“我不赞同您的看法,这个国家有教皇就够了。”

“您真的认为那位教皇是一名称职的统治者吗?他能为了权力将国王一脉屠杀殆尽,这种冷血专制的人无法给国家带来光明的未来。”

凯撒轻轻垂下了眼,没有人再比他清楚耶伐利亚的阴险虚伪与权欲熏心,“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当这个国王的,契约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既然是他所创造的契约,那他总会有办法解除的。

凯撒离开了安东尼奥的房间,不知不觉间酒馆已经开始了今天的营业,吧台前零零散散坐了几名客人,吟游诗人也已经在台上唱起了那首低沉悲伤的民谣。

凯撒站在原地沉默许久,最终他没有去找吟游诗人,他从啤酒桶那给自己接了一杯,随便在某个客人身边坐下。

“嘿,你知道当今教皇的名字吗?”

面前的客人有些惊慌又疑惑地看着他,这种尊贵又禁忌的存在并不是酒馆微醺时的谈资,“兄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说说呗,只要你说今晚你的酒我就请了。”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已经喝了几杯的客人听到酒就放下了戒备心,“在现任教皇刚出生时,老教皇就预言这个国家的未来会被寄托在他身上,所以将圣都的名字赋予了他。”

“耶路撒冷,是吧?”凯撒努力笑了笑,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来,干杯!”

原来他所熟知的那位教皇冕下,原来只是个偷取他人身份的窃贼。

27

“怎么喝了这么多啊?”

安妮嫌弃地提了提凯撒的后衣领,却还是在他的面前扔了一块热毛巾。

凯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能感觉到酒精正在从他的血脉中迅速蒸发,无论他喝下多少都无法阻挡清醒的来临。

“谢谢你,安妮。”他用热毛巾擦了擦脸,“下次我替你上工吧。”

“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安妮看着他还能自己站起身,说明并没有醉到意识不清的地步,“要不要我扶你上楼?”

“不用,你是……”凯撒刚走没两步,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面前的吟游诗人替他说完未尽的话语,“安妮是女孩子,总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他笑着看向怀里的人,“我带你回去休息,好吗?”

凯撒沉默了一会,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吟游诗人领着凯撒上楼回了房间,细心地喂他喝了点水扶他上床,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他入睡。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夜空中的乌云从穹顶落到天际,严实的遮蔽下没有泄露一丝光芒,仿佛从今晚看去是无法再见到明朗的未来。

吟游诗人轻轻撩起凯撒脸颊边的碎发,栗色的碎发在茫茫人群中普通又毫不起眼,这是他为自己施下的魔法。

“长大了不少呢……”

“冕下……”

凯撒恍惚间睁开了眼,他看见了另一个人,在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会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所以他抓住了那只手,

“我从安东尼奥那里知道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什么?”吟游诗人觉得有些好笑,“看你现在这副醉酒不清的样子,你是不是把我认成别人了?”

“你屠杀了我的祖先。”

“你篡夺了原本属于耶路撒冷的教皇之位。”

吟游诗人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前的凯撒脸颊还是红扑扑的,估计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凯撒,你认错人了。”

“或许你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但我不在乎。我知道是你把我养大,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我原本都已经要对你死心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我自己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既然已经把我丢掉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凯撒,你看着我,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栗色的伪装在慢慢褪去,露出他黄金的发色和金绿的异色瞳,仿佛历经那么多得到的成长都在这一刻被他抛弃,一切又回到了葡萄酒浇灌玫瑰花园的那个夜晚,生气不过是他的伪装,实际上他只是委屈。

“我来北地后你都不愿意给我回信,明明他们都欺负我,那个伯爵想要杀掉我,你都不来帮我,我还弄丢了卡罗琳的戒指,我该怎么办……”

他止不住地哭,在教皇面前他似乎永远是个只会委屈巴巴渴求关爱的小孩子,吟游诗人没有办法,他捧起凯撒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凯撒,你看着我,你好好看着我,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现实与记忆中的相貌相互重叠,明明他们之间是那么相似,但不知道是被连续否定带来的怀疑,还是在这一刻凯撒终于清醒了——

“我是另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凯撒后退一点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成了一场闹剧中心的小丑,停不下的眼泪只会给他丢脸,“因为,他明明说过他爱我,可是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面前的人已经无法再忍耐,只能自暴自弃地伏下身吻住了他,

“我的确爱你。”

在这一刻,银发褪去伪装后的光辉在静静流转,连月聚集在卡罗琳娜堡上方的阴云终于散开,在星光与月亮长达百年间的厮杀中,终于有这一次星月同辉的奇迹,璀璨华丽的星河与皎洁纯粹的月光共同驱散了黑夜下所有的无助与不安,不论人性亦或神性都愿意在这一刻放下所有的谋略。

但不论是星月同辉的奇观,还是银发与金发掩盖下的吻,它们都静静地不愿意发出声音,它们不过是一次情难自已的放纵,是一份送给绪兰·凯撒的礼物,但它们注定不能被他所见,所触,所记忆。

28

在荒诞不经的梦境与缠绵中醒来,刺眼的日光与嘈杂的人声将凯撒带回现实之中,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床边的吟游诗人,

“你终于醒来了,感觉怎么样?”

凯撒在吟游诗人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是宿醉的眩晕还没有完全远去,还是外面开启了什么全城的狂欢节,暴风雨般的噪音像天幕垂落的无数匕首扎入他的身体,过高的音量刺痛了大脑,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丧失意识。

“你看,喝太多身体受不住了吧,先喝点水,我还帮你带了午饭上来,待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吟游诗人端着水杯坐在凯撒身边,随着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肩膀,噪音带来的痛苦也在慢慢消退,等到凯撒喝下一整杯水后,他终于能完全掌控自己的五感。

在卡罗琳的城堡中再一次尝到淡水的味道后,北地的市面上终于开始大量售卖可饮用水,不过多数只是经过海水粗提纯,无法掩盖其中的咸腥味,品质更好的水用了农业上。

等等,卡罗琳……

凯撒从沸腾的吵闹中多次捕捉到了这个名字,他转头看向窗外的街道,“卡罗琳回来了?”

“是啊,北地大公终于回来了,她的队伍好像马上要走过咱们这条街了。”

明明是太阳升到天际顶端的时候,原本每家每户都应该在私密的房屋下享受今日的午饭,可现下却是这样一副万人空巷的盛况,在众人挥洒出的金色丝带与欢呼声中,卡罗琳坐在她的精神体背上——一只庞大的白熊,光是四足行走时的高度已经超过了街上绝大多数站立的人类,连那只黑色的狼狗与它相比都小了一圈。

卡罗琳与她的精神体从容不迫地下方的街道上走过,她身上的服饰仍是三年前那一晚凯撒所见的淡紫色的鱼尾长裙与披风,即使披风的兜帽已经被未知的锐器割下,昂贵的金玉扣也不知所踪,可她好像并非才穿越漫漫千里的旅途与跋涉,从圣都的软禁当中脱离,在不断壮大的游行队伍的簇拥下,无论什么也无法掩盖这座城市以名字赋予她的高贵与自信。

凯撒沉下了眼,他的视线从未离开窗外人群的焦点,“谢谢你,诗人先生。你也没有吃午饭吧?把我那份先吃了吧。”

话音一落,凯撒就抓着窗户的上沿翻出房间,借助浮空魔法顺利站上了屋顶。屋内的吟游诗人长叹一声,原本一直窝在角落休憩的狼狗也追了出去。

追随着卡罗琳和她的信徒,凯撒不迟不疾地在卡罗琳娜堡的屋顶之间跳跃前进,最终所有人在黑曜石的城堡前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北地的诸位。”

当卡罗琳洪亮庄重的声音落下时,喧闹的民众陡然间安静了下来,就像安东尼奥带领他的佣兵团一样。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或许你们已经看到圣都的野心,看到他们踏上了我们的土地,他们觊觎着我们来之不易的繁华与海港,甚至在我回来的路途上,北地的边境已经有了圣都的驻军……”

凯撒默默垂下了眼,他知道卡罗琳和安东尼奥都是天生的领导者,他们有着令人沸腾,也令人甘愿沉寂的能力,或许这个国家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这样的人手中,而不是交由某个早已没落的血脉。

“但是教皇冕下许诺给我们一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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