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分四等,四等智偏下,属低级,常出却无用。三等类似钟黎,智尤在灵力无几,多论为他人口中物。二等通常由三等选出相对健壮的,再辅灵物喂养,如程道阳的刀灵。一等甚为罕见,便是似箭、问尘这种。
其中,二等和一等最容易分辨的地方,就是二等以人形时,本体仍然是本体。一等一旦成形,那么灵是物,物亦是灵。其威力不容小觑,非旁物可匹敌。
然,晏不归——忘了。
余文清秉承他人至宝不可多论,没再继续说。但似箭落地的地点属实是,余文清对晏不归拱手,冲似箭竖出拇指。
原因无他,前面钟黎说过了,剑随主,所以似箭选了个远离战场的地方。有多远?大概就是余文清要跑上小半时辰吧。
话又不得不说,似箭是懂主人的。这不,晏不归靠到树,抱臂静候,丝毫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钟黎适时传音:输点法力呗。
他快痛死了,背上痛,脏腑也痛,偏生自己丁点法力都没有。
玉佩挂在腰间,手抚过去有些怪异。晏不归将它拿在手上,覆掌其上,缓缓输送。过上须臾,他还是没忍住问:“钟不离,你伤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每次噬念病情都会加重?”
“啊?”钟黎慵懒道:“不知道,不记得了,和念没关系。”
晏不归惩罚似的,忽地加大法力,钟黎受到冲击倒到玉佩里侧,扶额轻笑,说:“很久前受的伤,确实不记得了。念,是因为它能稳固我的身体,所以伤才愈发明显,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说得真轻松。
远处传出几声兽的哀鸣,光随之暗了。不多时,余文清和代鸢同来,旁跟数名男女,穿着与代鸢大同小异,腰间皆佩有魈锦。
“小东西,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代鸢自来熟地去摸玉佩,钟黎从中出来,落到晏不归旁边,微微一笑道:“代姑娘,幸会。”
比起梨云乡没心没肺的做派,钟黎这会儿如雅正公子,客套却感疏远。代鸢何等聪明,玩笑道:“方才听余文清提起还不觉有什么,现在见了......嗯,长得怪好看,跟你主人一样好看。小燕,名字也不错。”
钟黎未语,代鸢引晏不归往代家走。
鄞城的气候比青棠镇冷些,城间树刚抽嫩芽,花也未开。代家就居其中,城偏北的位置,有些像梨云乡,住户与住户相连,但房屋甚多,院很小。
余文清介绍说:“鄞城四面环山,平地较少,代家又是大家族,就显拥挤了些。”
“不止这个原因,”代鸢跨进门槛,指指院里东西厢房,“代家以灵养魈,灵未用之前也需要住处。”
她带晏不归等人抄了近道,所至的院较之沿途大上不少。门旁两护卫见得代鸢唤了声:“三姑娘。”
晏不归跟着入内,代鸢道:“我在家排老三,上面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姐姐。”
恰道上走来一老伯,蓝布厚服,到近处恭谨躬身,代鸢问了问代家家主是否在府,又令他着人收拾出房,随后领晏不归到堂中候其父。
堂里置五桌十椅,堂侧一为内议专用,一为供奉画像。只画像比较特别,飘逸白衣可见褶皱,头上发饰精致细节,但脸是空的。唯旁书小字能道所画之人的身份——南相子。
“南相子不是天霁山的吗?代家供他做什么?”晏不归凝着没脸的像,自行补上夜深无人时的景象,太诡异了,也不怕吓着人,还白衣白鞋白发带。
他把视线落在画像旁的树与花,腹诽要什么绿和红,都换成白算了。
“恩公救过我爹,他去后我爹就画了这像。”代鸢点香三拜后转身,见三人看画像,又转过去道:“我爹记不起恩公的长相,怕冒犯于恩公,就留了空。”
余文清面上露疑,不解道:“何以记不住?”
“见过恩公的都忆不起,我猜,可能用了某种术法。”代鸢话音刚露,晏不归就接上句:“故弄玄虚。”
这话当代家人面说合适?余文清欲帮着找补,又听椅在门框的钟黎说:“主人说得对。”
得,余文清闭嘴了。
晏不归道:“你见过?”
钟黎:“没有啊。”
“没有你说什么?”晏不归迈步出房间,钟黎跟在后面道:“连面都不敢露,不是仇家太多就是獐头鼠目无颜见人。”
代鸢闻言也不气,拉家常似地说:“小燕此言差矣,恩公长相十分俊美。”
“你都没见过,怎知他长得俊美?”余文清落坐堂中,接过下人奉上的茶。
“我是没见过,我爹见过啊,而且他久居天霁山,天霁山弟子自是识得。”代鸢坐到余文清对面,“我爹说世间男子难有恩公之美貌,我好奇嘛,就让他去天霁山找幅像回来供着,结果你猜怎么着?”
三双眼同看她,她瞟瞟门外,悄声道:“天霁山竟然说没有恩公的画像。奇怪吧,天霁山历代掌门和长老皆以画像供于祠堂,却没有恩公的。”
“天霁山怎么说?”余文清问。
“他们说恩公生前有过叮嘱,”代鸢用手遮住侧脸说:“我爹说名门大派规矩多,非是我们可以过问的,就回来了。”
余文清道:“那事闹得大,做师傅的难辞其咎,天霁山这么做也是情理中。”
代鸢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晏不归给钟黎传音:天霁山什么事?
钟黎回:不知道。
晏不归看看他,他道:我在主人腰间挂着,主人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此言,在理。
门外过来个男人,披散着发,发不像晏不归他们长至腰际,而是过肩,再以缁色发带穿插编出小辫。衣裳非袍,分上下,上衣稍长却不过膝,花纹色泽比代鸢的深上许多。
几人一同起身,余文清拱手道:“代庄主。”
“坐,在这儿不用客套,当自己家。”代震炀边走边示意四人落坐。
余文清坐椅侧身道:“师傅命我来取下月用的东西,不知可否备好?”
“已在库房,余公子何时起身,鸢儿带人与你同行。”代震炀端杯珉口茶,代鸢上前坐到他旁边,“不急,他还有一事。”
“哦?”代震炀看向余文清,余文清未及开口,代鸢就掰过代震炀脸,道:“他朋友,也是我朋友,灵器受损,想借咱家术法用用。”
“胡闹!”代震炀放下代鸢双手,望着一直没吭声的晏不归和钟黎,钟黎礼貌性地笑笑,晏不归则说:“代庄主如有不便,器物可交与代庄主。报酬我没有,但能诺庄主一事。”
余文清也道:“报酬我替他出,还请代庄主帮这忙。”
“爹,”代鸢对晏不归使个眼色,晏不归没懂其意,余文清懂了。他解下晏不归系着的玉佩递过去。代鸢把玉佩推到代震炀手边,“玉佩生灵,多稀罕啊,是吧?就是这玉佩,不知什么时候吧,它从里面坏了。
“爹你知道的,器物有损,佩灵也受其害。这么难得的一灵,死了岂不可惜?”代震炀拿起玉佩对光照照,代鸢继续道:“钟公子本事很大的,帮你抓个灵那是小菜一碟,不亏本。”
“多抓几个也行,是吧钟公子?”代鸢转头看晏不归,不想晏不归答:“换一个。”
代鸢:......
余文清:“......钟公子是......”
“我不愿伤人性命,灵也不行。”晏不归直言:“他的命不该由别人来换。”
钟黎脸上依旧挂着淡淡地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半晌,大概是无人说话,他说:“主人说得对。”
晏不归闻言剜他一眼,钟黎冲他笑,晏不归突然觉得钟黎的笑有点惹人厌,不是有点,是很惹人厌,非常惹人厌。
“我代家素来以捕灵为生,钟公子既看不上,又何必来我代家?”代震炀把玉佩交给代鸢。
“我非此意,”晏不归想了想道:“捕灵也好,杀灵也罢,在于个人选择。就如代家养魈,死的是灵,救的是人。又如人以牲畜为食,我判不了好坏,也辨不出对错。只是,我不愿如此。”
“那钟公子可以离开了。”
说这话的不是代震炀,而是代鸢,她懂晏不归的意思,但......她说:“代家补魈用的就是灵,不但取其性命,还会将其炼成一滩水,再取水中精华浸入器物。”
“叨扰。”晏不归伸手间,玉佩从代鸢手里飞至他手中。
钟黎微颔首:“告辞。”
“诶——”余文清的手定在半空,说什么呢?就像晏不归方才所言,个人选择罢了。
“天快黑了,歇一晚再走。”余文清在门口喊道。
“不了。”钟黎应声,应完同晏不归打趣:“荒郊野岭习惯了。”
晏不归沉着脸没理会,钟黎又道:“说起荒郊野岭,你说我们今晚会不会再遇到那三个鬼?他们若是看到我们在一起,大概又要叹上一番。”
钟黎学起那鬼,“情之一事,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