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镇海换了身衣裳,红底红纹束红带,就是有些旧,好些年头的感觉。
钟黎顺晏不归视线看了看,用脚拨动草,左一下右一下,然后在分开的草丛间一点点滑动,直线过去正好碰到盘腿坐下的涂镇海。
“那是什么?”钟黎突然手指前方,问出声。
晏不归侧首,风吹草浪罢了,再回头,钟黎弯着腰。旁边的涂镇海——没了?!
合欢宗也没了!
钟黎对上晏不归沉下的脸,边起身边背手,环顾一圈表情无辜道:“虚空镜,破了??”
“你问我?”晏不归紧盯钟黎背在后面的手,他才不信钟黎过去是巧合。
“没破吧?破了应该......”
天遂他意,四周景象突变。没了草野,没了溪流,低头,是进谷的小石路。而晏不归,正站在他旁边,面色不虞。
“应该......”钟黎顿住声,藏着手,连眨几下眼支吾道:“应该,是,我们进,来的样。”
“哦。”晏不归倾身去看钟黎身后,钟黎挪上一步,与晏不归面对面。
“初见涂镇海,我问你有没有念,你说没有。后来我问你如何破阵,你说破不了。现在我再问你,涂镇海去哪儿了?阵怎么破的?”
“咳-”钟黎清清嗓,“你知道......”
“我不知道。”晏不归打断他。
得,又又又惹了。钟黎取舍一二,赴死般地伸出手,摊开掌,掌心一株草已然枯萎。
“我之前的确不知道怎么破阵,这不是就剩一个他吗?先经一战又施禁术,法力匮乏定然施不出虚空镜。为救人,他只能寻一处灵力极佳的地方。”
钟黎看看晏不归,晏不归仍然冷张脸,钟黎把草塞到晏不归手里,继续说:“虚空镜与一般的术法不同,它以施术者为祭,种根其下,继而生藤承献祭者意志。我猜涂镇海把虚空镜当成可以复活死人的术法了,但因此术记载太少,他不知结果如何,这才送走了两个孩子。”
也就是说,晏不归本可以直接出合欢宗,拔了那草。
呵。
晏不归讥笑,涂镇海既献祭,镜中便是念,钟不离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却故意拉他在合欢宗困数载,这会儿露了破绽又避重就轻,他哼道:“钟不离,给我当灵宠真是屈你才了。”
钟黎闻言静上须臾,身子一软,向前倒在晏不归怀里,捂胸蹙眉,“咳-咳-”
正此时,小路尽头走来两扎鬏小童,仰颈打量钟黎一番,问道:“你们来找谷谷看病?”
“是,”晏不归扶住钟黎,微微弯下身,“劳二位带路。”
“跟我来吧。”小童在前引路,垂首见一圆石,捡起抛了抛。
晏不归欲推开钟黎,手刚动,钟黎忽地离开他身,吐出烟。烟圈不大,三两成串,最底下星星点点。若是添上色,怕不是连血带肉一道吐了。
“主人,我走不动了,能抱吗?”钟黎可怜兮兮地看向晏不归。
他本就没有血色,这会儿更是煞白到透灰,再加平日抖机灵的眸失了光,晏不归败下阵,把他打横抱起。
白嫩脖颈近在眼前,钟黎病中起色心,凝视那点凸起动动指。
想摸,想亲。
身体又是一阵疼,钟黎老实了,蔫头耷脑靠在晏不归肩上,闭上眼。
川溪谷建在合欢宗原址,没有围墙,零散几个院落。至近处,小童对煎药男子说:“他们来找谷谷看病。”
男子停下手里扇风的蒲扇,望望晏不归抱着的钟黎,带他们进里屋。不大会儿,来了个满头银发的老媪。
晏不归认出了,让出床边位置道:“劳烦慕容谷主。”
慕容没有客套,坐下诊脉,只轻搭便起身,对晏不归道:“少侠带个死人来看诊,莫不是拿老身寻开心。”
合欢宗覆灭至今,慕容算来该有几百岁,中气却是十足。浅睡着的钟黎被她嚷醒,嘟囔句:“没死透。”
慕容身后的男子惊了一下,晏不归道:“他们说你医术无双。”
“那是医人,鬼怪妖物老身医不好,也从不医。二位自哪儿来回哪儿去,”慕容拂袖道:“送客。”
“慕容谷主。”晏不归快走两步,男子伸手将他拦下。
“慕容谷主,钟兄可在你这儿?”
慕容哼上声,来人瞧她面色愠怒,三步并作两步,进屋探头,晏不归依旧一副别人欠他百万两银的样,钟黎坐靠床头,笑看他。
“钟兄这嘴惯是如此,得罪谷主的地方我代他跟您道歉。”余文清见慕容脸上稍缓,再接再励道:“我知道让男人生孩子为难了谷主,但您放心,钱不是事儿。”
钟黎:......生孩子?
晏不归:什么乱七八糟的!
慕容自认活的年岁不短,见闻不说多也不少。可让死尸生孩子,还是个男人,她还是活的短了。
“前两年听闻慕容谷主研制了生子丹,不知男人可用否?小燕他身子差,若是有了,可能受得住?”余文清问得认真,担忧不似假。
“我带他看病。”晏不归解释的话未落,余文清便道:“讳疾不避医,钟兄但说无妨,无需遮遮掩掩。”
“我。”晏不归霍然转身,二话不说直接扒开钟黎衣裳,铁青张脸,指着背咬牙:“看病,看病看到了吗?”
生孩子,他真想敲开余文清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生孩子?跟钟不离?有病!!!晏不归瞥向瘦弱身躯,且不谈他没这意思,就算想不开有了,能折腾?滑天下之大稽。
钟黎穿衣,晏不归“唰”地又给脱了,他道:“他是我灵宠,非鬼怪妖物,还请慕容谷主看诊。”
伤处深可见骨,照理该血流不止,钟黎的背却很干爽,仿佛无事般,好像生来如此。
“好不了。”
“看不了。”
钟黎和慕容同时出声,晏不归凶钟黎:“你闭嘴。”
“老身未曾医治过器灵,不过伤成这样,多是器物出了问题。少侠或可将器物拿去玄阴阁一看,”慕容道:“还有代家,代家以灵练魈,在补物上应该颇有心得。”
玄阴阁以制造兵器闻名,钟黎是玉佩,玉有损,火里烧再久都无用,晏不归果断选了后者。
“我正去代家,钟公子可要同行?”余文清道。
钟黎掀被下床,“去代家来这里做什么?”坏他好事。
“顺路啊,来看看你们。”余文清边说边观晏不归扶钟黎,一手搭在手臂,一手揽上腰。心道:晏不归还是个痴情的,随即操心起,要是晏不归爹娘知晓了,得气得七窍生烟。
“能走吗?”晏不归觉钟黎身体轻颤,出声问他。
“我进玉佩。”钟黎说完化烟回佩中。
晏不归举步出院,余文清同慕容未及客套两句,晏不归已走远。
余文清立马去追。
小道外,车夫牵绳站车旁。余文清招呼晏不归上车,晏不归回首看大石,上面赫然写着:川溪谷。
“钟兄别这样看我,怪瘆人的。”余文清被晏不归瞧得鸡皮疙瘩都起了。
晏不归收回目光,闷闷不已。
早知道跟余文清一起来算了。
想法刚出,马车忽然急停,车夫在外道:“公子,轮子断木了。”
晏不归:......
余文清下车查看,晏不归蹲身侧旁,钟黎从玉佩探出个脑袋,三人相觑,钟黎抢先道:“出师未捷车先坏,不吉,当改日再行。”
有你在就没吉过,晏不归唤道:“似箭。”
似箭变大剑身,钟黎缩进玉佩,晏不归和余文清立其上。至半空,晏不归转身问余文清:“有没有加运的符?”
“啊?”余文清傻住。
“算了,引路符。”
空中风势渐大,余文清生出股不安,不知是因晏不归的话还是他的直觉,想了想,从储物袋掏出个镜子,又拿出张符,执笔写上代家庄。
钟黎通过玉佩看到晏不归快成猪肝色的脸,笑得趴到壁上。
“镜子拿手上,镜面对外,可挡邪祟,百试百灵的。”余文清说着给晏不归演示。
晏不归退到余文清后面,似箭“咻”地窜出。
余文清一个没站稳,跌坐到剑身,手中镜子险些掉了下去。
说来也怪,余文清持镜后心里那股子不详就消失了,风也变得小了。晏不归垂眸望镜,钟黎给他传音:帝冼飞升时留在人间的物件,好像叫乐侍镜,时隔太久记不清了。
帝冼是谁晏不归忘了,想来和余文清之前说过的大能之士差不多。他没问,钟黎也没再说,倒是余文清,第一次乘剑,穿行云海啧啧称奇。
“下面,似箭去下面。”
云层下紫光乍现,转瞬又被团团黑雾笼罩,黑雾中偶有兽鸣。然似箭不听他的,并未停。余文清急急道:“代鸢在下面。”
晏不归用脚点点似箭,似箭急转向下,余文清一时不防摔下剑身。晏不归伸手捞了把,斥道:“似箭。”
似箭放慢速度,再回剑上的余文清瞠目结舌,晏不归以为他吓坏了,思量该说些什么,却听余文清呼了声“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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