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梁瑾动了动,觉得身上哪哪都疼,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前被咬的不成样子,怪不得连轻微擦到都抽痛。
腰间有一条很沉的手臂压着,梁瑾这才半梦半醒地意识到,这一晚,他是和陆淮聿一起睡的。
梁瑾抿了抿唇,动作幅度很小地往外挪,想要尽可能在不把陆淮聿吵醒的情况下,摆脱他的桎梏。
陆淮聿睡得不深,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身边的人动来动去不可能一点都感知不到。
他很快醒了,环在梁瑾身前的手臂紧了紧,轻易把梁瑾拽回到怀里,梁瑾被迫和他贴的很紧,格外清晰感知到陆淮聿的存在。
他沉默了几秒,才小声地说:“热。”
陆淮聿也不拉开两人的距离,环着腰的手向下,摸了摸他的肚子,停在一个位置,用手指轻点,低声说:“我昨天到这了?”
他这么随口一提,让昨晚荒唐的、混乱的记忆全都一口气涌了上来,梁瑾呼吸一窒,耳根瞬间通红一片,干脆扭过头去。
陆淮聿哼笑一声,掰过梁瑾的脸,要和他接吻,梁瑾来不及躲,又被陆淮聿撬开唇舌,结结实实地被吻了个遍,小声喘气中,梁瑾听见他说自己骚。
梁瑾还没有平复下来,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感受到自己掌心下的眼皮发烫,轻声说:我没有。”
在床上的时候陆淮聿会说很多难听下流的话,但现在是青天白日。
陆淮聿闷笑一声,手往下伸,问:“那这是什么?”
梁瑾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他难以抑制地“呕”了一声,用力推开陆淮聿,下床跑进浴室,吐得撕心裂肺。
陆淮聿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看到梁瑾无力地跌坐在瓷白的地板上,皮肤冷白到发光,拼命地干呕,尽管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
梁瑾的眼睛泛红,细看还布着红血丝,昨晚陆淮聿弄得迟,他在船上又头晕,休息不好,连带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看过来的眼神轻飘飘的,却让陆淮聿心下莫名一紧,好像只要他敢挪开视线一秒,梁瑾就会消失。
不过生活总归不是安徒生童话,梁瑾也不是什么碰到海会变成泡沫的美人鱼,不会有这样神奇的情节发生。
梁瑾有些头晕,身上又冷又热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来,让他看不大清陆淮聿的脸,一时间连抬头都成了很困难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梁瑾才缓过来一点,皱着眉,抽着气说:“陆淮聿,我有点难受。”
陆家的人几乎全都上了这艘游轮,连陆淮聿的奶奶也来了,为了防止老人有什么突发情况,专业的医疗团队也有跟着一起上来。
所以梁瑾很幸运的,在陆淮聿反应过来梁瑾是真的不舒服而不是做戏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把医疗人员叫了上来,及时得到了治疗。
有严重洁癖的陆淮聿,没有嫌弃刚才抱着马桶刚吐完的梁瑾,而是把人打横抱起放回到床上去。
梁瑾侧躺在床上,弯着脊背,一手捂着肚子,从雪白领口露出来的那段脖颈诡异的发红,冷白的皮肤下血红的牙印异常明显,无一例外印证着他在昨晚承受了一场单方面的虐行。
陆淮聿去外间拿了衣服进来,看到梁瑾缩在被子里发抖,额前全是冷汗,殷红的嘴唇被他咬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狼狈。
他很快朝梁瑾走过去,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而现在梁瑾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陆淮聿强行把梁瑾抱起来,说要给他穿衣服,陆淮聿没伺候人穿过衣服,梁瑾这会儿疼得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东倒西歪,只能乖乖嵌在陆淮聿怀里,任由他上下其手,好不容易哄着梁瑾配合把衣服短裤穿上,医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带到船上的医生都很专业,迅速做完检查,又出来问了陆淮聿几个问题。
“是不是弄里面了?”
陆淮聿想了想,说:“我昨天有给他清理过。”
“梁先生本身会晕车晕船吗?”
陆淮聿想起每次让梁瑾跟自己出远门都精神恹恹的样子,给出一个“可能是的”回答。
临走之前,交给陆淮聿一个三个格子的药盒,嘱咐他左中右分别是镇定、止痛、退烧药。
“如果痉挛的症状过一小时还存在,就吃这个黄色的药丸,一粒就够了不用多吃,这三个药最好岔开吃不要混吃,因为我们不清楚梁先生有没有交叉用药的过敏史。”
“他待会可能会发烧”,医生面不改色,只是语气带了点指责:“陆总,你应该没给他完全弄干净。”
“现在看来已经伴随有腹痛的症状,如果过15分钟依旧没有好转,那就吃止疼药。”
陆淮聿看起来还算淡定,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医生犹豫两下,还是决定出言劝劝陆家的当家人,别这么糟蹋人,轻叹一声开场:“以后最好还是戴一下。”
陆淮聿沉默了两秒,又说梁瑾还有点肿。
果然,医生秒懂,又从善如流地递给陆淮聿一个药膏,声音压低了一些,说:“这个,消肿化瘀,帮他抹一下吧。”
要保持正常空气流通,本来进房间里来的人就不多,这会看完梁瑾的情况开了药,医生和助手就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梁瑾和陆淮聿两个人。
原本暧昧的氛围已经褪了干净,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海浪的声音,和梁瑾微弱的呼吸声。
陆淮聿深吸两口气,才往房间里面走去。
“起来,吃药。”陆淮聿把温水放到一边,坐上床,半搂半抱地把梁瑾扶起来,梁瑾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流动的海绵,梁瑾的声音很低,但还是有在说话,额角的冷汗并没有变少。
“头晕。”陆淮聿听见他说。
没过两秒,梁瑾又说,只是声音轻飘飘的:“肚子痛。”
“我知道”,陆淮聿单手打开药盒,往手心里倒了一粒止痛药,轻拍他的手背,温声哄着,让他张嘴把药吃了。
陆淮聿没有伺候人吃过药,给梁瑾喂水,反而害得他呛鼻,药吐出来了不说,人也咳得面色绯红,陆淮聿眼疾手快,趁药刚碰水,又放回梁瑾嘴里,这次还没来得及喂药,梁瑾自己先忍不住呕了一声,把药吐了出来。
“恶心。”梁瑾气若游丝。
陆淮聿见他不愿意吃药,抗拒姿态明显,也顾不得其他,自己喝了一口,干脆嘴对嘴,强逼梁瑾把药丸吞了下去。
唇舌推搡之间,外头裹着的糖衣已经划掉了,剩下的药明明是苦的,但陆淮聿却觉得还好。
他把梁瑾搂在怀里,不一会儿,手背上传来湿润温热的感觉,他以为梁瑾又吐了,低头去看,发现梁瑾在哭。
不是往常情动难耐的眼泪,而是写满了伤心的眼泪。
陆淮聿伸手抹掉他的眼泪,低声问他:“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说?”
梁瑾无声息的眼泪变成啜泣,尽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连哭也不敢太过大声,陆淮聿第一次知道,眼皮都没睁开的眼睛也能不停不歇地掉下豆大的泪珠,人可以哭得眼皮通红,哭得脸颊上色,嘴唇颤动。
“我没说过吗?”
梁瑾的语气听起来疑惑到极点,像幼儿园里的孩子问老师1+1等于多少。
梁瑾很快给自己解答了这个简单至极的问题。
“我说过的。”
梁瑾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和陆淮聿第一次做完之后的情景。
梁瑾不是在结束后的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肚子疼的,而是忍着浑身酸痛赶到试镜现场后,排队的中途痛到无法站立,只好自愿放弃机会打车去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的梁瑾,领了一本医院的健康知识分享小册子,被迫上网学习了很多。
只是梁瑾确实很难忘记,自己是怎么扶着腰跪在浴室冰冷的瓷砖上,是怎么弄到一半就脱力躺在浴缸里睡着,在半夜被冻醒,然后疲惫不堪地爬回房间的床上。
可是如果不是梁瑾的母亲突然发作,梁瑾可能会和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然后去追求她,幸运的话两个人可以一起结婚生子,不幸运的话就继续孑然一人。
在此之前,梁瑾从来没有了解过同性之前是怎么磨合的,有哪些注意事项。
梁瑾以为,和陆淮聿频繁的性/生活,足够多的次数已经麻木了他的感官,一次次的撕裂让他的容忍度一点点扩大,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被撕裂,习惯被不那么温柔的对待,因为他可以理解陆淮聿,买来的东西用坏了也没有人会苛责的。
但是梁瑾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痛苦,身体很痛,心脏更痛,而陆淮聿天真而残忍的问题比任何一次都要让他感到绝望。
梁瑾开始后悔,后悔当初答应母亲出卖自己,后悔当时母亲来接他的时候,他真的跟着母亲走了,后悔没能在小时候早点发现爸爸身体有问题,最后,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梁瑾慢慢冷静下来,小口的抽气,吸气,反复几次,情绪变得平稳。
陆淮聿的大手覆在梁瑾的小腹上,源源不断地给他传递热度:“你知道的,昨天不是故意不戴。”
“你看到了,东西不够了,对不对?”
陆淮聿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刚哭完,脸上留下可怜的泪痕,眼尾发红,哆哆嗦嗦的,梁瑾吸了吸鼻子,说:
“算了。”
毕竟像陆淮聿这样的人,要和别人感同身受是很难的。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
再加上他们之间地位悬殊太过巨大,是一道永远都越不过去的鸿沟。
他们又不是正常渠道认识的,更不是谈恋爱,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有些委屈之所以被迫承受,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梁瑾是个很开明的人,他觉得换成自己坐在陆淮聿这样的高位,长久以往,高傲是难免的事情。
他从没奢望过能得到对方的一点理解,也不觉得陆淮聿会对自己的痛苦和无奈产生任何一点微小的共鸣。
可以的话,他只想忍完最后的几个月,然后安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