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嗥鸣划破长夜,惊起满城犬吠。
薛蟠眸光骤亮,听出这是大红毛吼叫的声音,他顺着吼声望去,声音激动到颤抖:“妹妹!在那边!”
另一边大薛公也闻声而动,迅速朝淮河岸旁民居赶去,不似薛蟠那个呆傻的,他从仙兽的嗥呼中听出几分压迫与威慑。大薛公的心高高提起,能让仙兽如此警惕的必然不是凡人,宝钗处境怕是不妙。
一刻钟后,两方人马汇集民居巷外,薛蟠带头挨家挨户敲门搜寻,每搜完一户人家,临走时都留下半吊钱,谦逊有礼的请主人帮忙留意异动。因而虽今夜满城搜寻声势浩大,却少有微词者。
“叩叩叩!”
“开门,薛府寻人至此,还请行个方便,事后必有重谢。”
这句话今夜已被薛蟠说烂了,从来霸道的人在这个元宵夜里也学会了谦卑,不知弯了多少次腰,赔了多少笑脸。如此这般全是为了踪迹全无的妹妹,他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因惯常的做派而得罪人,失了本可得到的哪怕半点线索。
眼见还有几家便到巷尾,妹妹却依旧不见踪影,薛蟠心焦不已,时辰拖得越久,妹妹便越危险。他不停在心中祈祷,盼着眼前这户人家有妹妹的消息。
久不见人出来,薛蟠再次叩门,想着若是再没人来开门,他便只好闯进去一探究竟。
“叩叩叩!”
“开门,薛府寻人至此,还请行个方便,事后必有重谢。”
院外叩门声不断,院内老婆子和大红毛正两相对峙。
“呵,人人都说薛家大姑娘是菩萨心肠神仙人物,如今看来也是徒有虚名,怎好对我一个老婆子如此残酷,小小年纪便喊打喊杀的,真真是吓煞我也。”
“本还想着你我原是一路人,可怜你也受警幻蒙骗,未曾想老婆子一番好意却是喂了个没良心的狗崽子。”
“罢了罢了,既如此便拿你祭了老婆子这拂尘,叫那警幻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算你没枉来这尘世一遭。”
话毕,老婆子手持拂尘,以极快的身法袭向宝钗,大红毛反应亦是迅猛,扑身而上与那老婆子缠斗在一处,不过转瞬间,一人一兽便你来我往斗法十数招,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宝钗护着英莲缩到墙壁一角,不愿平白遭人辱骂,扬声反驳:“你方才还言说法力尽失,如今却又和我的赤豹斗法数招,一会子说你的拂尘只吞吃恶人,一会子说你未曾取过孩童性命,如今却要拿我的命去喂你的拂尘。”
“你嘴里一句真话也没有,手上沾的血比城墙都厚,却想我放下防备信你,我竟是傻子不成?”
“休要恼羞成怒诋毁于我,好叫你知道,我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与你原不是一路的!”
别看老婆子与大红毛打得有模有样,好似游刃有余,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因她本就是活死人,无血可吐罢了。宝钗看不明白,但若是妙济法师在此,便能一眼看出,大红毛此时正如同逗老鼠的猫般对着那老婆子追来咬去。
再被宝钗这一通伶牙俐齿扰乱心神,老婆子气急败坏之下泄了气口,转瞬间便彻底漏出颓败之势。
大红毛见状正要结果了老婆子,却见那老婆子电光火石间化作一缕黑烟钻入旁边傻子体内。但见原本双眼懵懂的傻子翻着白眼不断抽搐,再恢复时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眉眼阴鸷,神色狠辣。
“今日之耻,老婆子定会还回来!”
傻子,不,是夺了舍的老婆子,她恶狠狠瞪着宝钗,手呈爪式将拂尘吸到手上,撂下句狠话后身子一扭,就想施展法术离去。大红毛岂能看着猎物用一招金蝉脱壳便脱身逃走,猛地扑上前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老婆子的半个身子不放。
“啊!你这该死的畜生!”老婆子惨叫出声。
大红毛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山仙兽,生来便具有至纯至真的仙力,专克邪修恶道妖鬼之流。老婆子生生被咬住半个身子,只觉本就残破的妖魂鬼魄正被炙热燃烧的烈焰吞噬,叫她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事实上她也确实正在被吞噬,大红毛的嘴边溢出黑雾,随着黑雾的消散,老婆子所占据的傻子的身体也逐渐支撑不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啊啊啊!”一小团黑烟挣扎着从傻子脑中逃窜出来,这是老婆子的本体,如今只剩下婴童拳头大小。
黑烟吐出拂尘,用以拦住大红毛,旋即乘风消失不见,只余下老婆子不甘心的怒吼回荡在院中:“薛宝钗,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这方小院原被老婆子的法力笼罩,院子里的人听得见外头的声音,院子外头的人却听不见里面的声响,如今老婆子战败逃走,没了法力支撑,外头的人自然也能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了。
耐心耗尽本就打算破门而入的薛蟠,猛然听得老婆子溃逃时放的狠话,顿时怒上心头,又很是担忧宝钗安危,惊怒之下竟一脚将院门踹烂,闯入院内后赤红着眼巡视四周。
“是谁在大放厥词,滚出来受死!”
匆匆扫视过这不大的院子,除了地上的几滩血水,再没看见其他,薛蟠大惊失色,扯起嗓子嚎叫:“妹妹!妹妹!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是谁!是谁干的!我要你碎尸万段!”
这死动静委实吓人,直把跟在后面的大薛公吓得站不住脚,两眼一黑险些昏死过去,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胸口直发疼。他颤颤巍巍踏进院子,生怕看见宝钗毫无生气躺在地上的情形,若真是如此,只怕他也活不下去了。
“宝钗……我的,我的儿……”大薛公艰难地抬眼看去,万幸没看见宝钗孤零零躺在地上。
他比薛蟠仔细的多,看见了院子角落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傻子,也看见了那间半掩着门的耳房。他踉跄着走到耳房外,三步之遥,颤抖的手迟迟不敢推来那扇门。
正挣扎犹豫着,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
“爹爹!”
宝钗早在薛蟠踹门而入的时候,便把大红毛召唤回心口,又小心放下怀里的英莲,将其安顿妥善。听见哥哥的哭嚎,她赶紧往外走。方一出来便看见门外的爹爹,再顾不得哥哥,扑上去紧紧攥住爹爹的衣裳,心中涌现出压抑不住的愧疚和后怕。
那头正在哭嚎的薛蟠听见声音猛地转身看过来,又是哭嚎着扑过来,被大薛公铁拳制裁后,呜咽着乖乖蹲在一边,满脸怨念的看着妹妹和爹爹的父女情深。
“宝钗,我的儿,让爹爹看看,可有哪里受伤么?吓坏了吧,不怕不怕,爹爹来了,爹爹带你回家。”大薛公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见宝钗并无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爹爹,对不起,我……”宝钗泪眼朦胧,垂着脑袋不敢看大薛公的眼睛。她静静等待爹爹的责问,然而只等来头顶宽大的手掌轻柔的抚摸。
大薛公轻声叹气,弯腰把宝钗抱起,他擦干女儿的眼泪,柔声安慰:“何须道歉,你做的很好,我夸你还不够呢。我的宝钗有情有义,有勇有谋,深夜义无反顾出府寻找走散的友人,陷入危难之中还能保全自身不受伤害,能有如此好的女儿,是爹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宝钗被大薛公这番直白的夸奖夸得脸红:“爹爹莫要再说,再夸下去我要忘乎所以了。”
“好好好,不说了。”大薛公想起方才进院子时看到的血迹,转而问起其他,“英莲可寻到了么?你被拐走后都发生了些何事?”
宝钗指着出来的屋子道:“英莲寻到了,就在这间屋子,里面还有好几个不知从何处拐来的孩子,他们被……如今俱是昏迷不醒,得请郎中来诊治,若郎中看了不见效,只怕得请妙济法师前来一观。”
“至于其他的,爹爹,我们回去再说。”宝钗又看看院子里那个傻子和他身边断成两截的拂尘,想了想对大薛公说,“把那个人和他身边的拂尘带回府上,他和那些事儿有关,得好好审审。”
大薛公眉心微动,明白宝钗所说那些事便是暗中觊觎的那伙子贼人,便不在此多问,踹了脚蹲在地上的傻儿子:“可听明白了?此事交由你来安排,记得叫人把这院子围住,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这等小事叫薛大来做不行么,我还没好好看看妹妹呢。”薛蟠很是怨念,他不想处理劳什子杂事,只想好好和妹妹倾诉他的心情。
“哼!弄丢妹妹的人没资格推三阻四,这是叫你将功赎罪,还敢推脱便回去家法伺候!”大薛公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个讨债鬼,抱着宝钗便往外走,还不忘提醒薛蟠,“先把英莲抱到马车里,她和我们一道回府。”
薛蟠这一晚上本就因着弄丢了妹妹煎心难熬,听闻此话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乖乖把屋子里的英莲抱起,送到马车上,目送马车哒哒哒的离去,转身脸色阴沉下来。
院子里还有个拐子呢,胆敢拐走他的妹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反正带回去也是审,不如让他先来审审,想来妹妹应该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