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你是说奥利弗·退斯特吗?”
她把茶杯放下,但是没有成功放到茶碟上,放偏了,放到了桌子上,南希第二次端起来茶杯,这回正正好好地搁在了茶碟上。
莱拉保持社交微笑:“是的,亲爱的南希,既然你是约翰尼的未婚妻,我们也就是姐妹了,奥利弗·退斯特是我认识的一个很上进很用功的孩子,我正在资助他读书。”
南希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僵硬地上翘:“哦,他很勤勉地读书,那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莱拉:“是的,德尔维小姐,既然明天是周日。请允许我邀请你去贝特莱姆参观,我相信你会喜欢这一次短途旅行的。”
约翰尼听了皱眉:“贝特莱姆疯人院,莱拉,你确定吗?而且你现在住在肯特伯爵府上,必须要得到他的同意……”
莱拉打断他:“哥哥!我没有说过肯特伯爵夫人的性命是我救的吗?”
约翰尼:“是的。”
莱拉:“那么,我就是肯特伯爵大人最尊贵的一位客人,除非女王陛下来他家做客,再说了,女王也不会到随便一位伯爵家里来的。”
约翰尼不赞同地摇头:“莱拉,我不知道你的胆子那么大。”
南希却说:“我倒是很想去呢。”
莱拉:“你的胆子也很大,约翰尼,我只不过是和你一样罢了。”
莱拉理直气壮地享用肯特伯爵府上的一切,这是她应得的,不能代表她依附于肯特伯爵,假如她想的话,完全可以在任何一家贵族府上得到最好的款待。
她没有在约翰尼那里待很长时间。
“我不是闲人,玛莎。”
上马车的时候,莱拉这样对玛莎说,就像是对她自己说的一样。
玛莎:“我知道的,小姐。你要去牛津大学读书。”
莱拉:“是的,不过回去以后,我想要先看看查理·贝茨。”
自打那夜里贝茨给莱拉跪下,并且问出“什么是颠茄”这个问题,她就没再和他说过什么话。
莱拉没有说是安娜自己说的,她唯一说的就是把颠茄这个词拼出来,并且告诉贝茨颠茄是一种毒药。
查理·贝茨和奥利弗·退斯特被安置在了两套离得很远的客房,莱拉去过后者的,但是没有去过前者的。
今天,她要去找查理·贝茨,因为今天是周六,各个政府部门不办公,肯特伯爵没有带着他到处奔波。
走廊里有金丝挂毯,有灰尘,看来这是府邸里相对偏僻的位置,两个主人不常过来,因此仆人也偷懒不打扫了。
墙上挂着颜料厚重的油画,一层层的颜料厚得让人不敢贴着墙走,怕干掉的颜料把鼻子刮下来。
“阿什博恩小姐。”
一个娇里娇气的,相当哀怨的声音。
莱拉大吃一惊,肯特伯爵府上,除了伯爵夫人,还有谁会这样说话?
再说伯爵夫人,她有几天没有见过这位女主人了。早上她在自己的房间用餐,中午在自己的房间用餐,晚上还是在自己的房间。
莱拉只有早上图方便在房间吃早餐,其余两顿饭都是到餐桌上吃的,白天在肯特伯爵的书房,晚上跟着简恶补法语和拉丁语,她很忙,忙得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又不敢不吃饭,更没有时间想伯爵夫人去哪里了。
“你好,伯爵夫人。”
她草草行了一个屈膝礼,很草率,远远没有第一次那样行礼正式,一来她有事,二来,对肯特伯爵夫人这样的人,她心里只有一分尊敬。
是的,一分尊敬。
如果眼前这个人第一次在私人会客室接见她的时候没有穿巴黎绿染色的毒裙子,莱拉就没有机会说出来,没有机会救伯爵夫人第一次命。
如果她没有要莱拉陪着才去剧院看戏,莱拉就不会在马车遇到袭击的时候第二次救下她。
没有这两次救命之恩,莱拉有把握凭自己的学识同样得到肯特伯爵的青睐,但是肯定不如现在。
“阿什博恩小姐!”
伯爵夫人娇滴滴地叫出来。
“请问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莱拉不耐烦与她说废话,反问回去:“那么你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呢,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泪眼汪汪:“这里有个房间专门用来放我当年蜜月时带回来的东西,还有一个用来放我陪着肯特伯爵去东方考察植物时带回来的东西。”
伯爵夫人:“我实在想念它们,就过来看一看起。”
莱拉:“人之常情而已。我来这里,对你的东西一点不感兴趣,我只是来看一个重要的人。”
伯爵夫人忽然闪身,让开一条道出来,莱拉心下一喜,刚要过去,却看见伯爵夫人用手抚摸着一副油画上的美丽女子,她从画中女子的脸一直摸到她的裙裾,又摸到美女子脚边坏绕的孔雀华丽的尾羽上。
伯爵夫人大声哀叹:“看呀,那时候我多么年轻啊。”
莱拉脚步一顿,她真没有看出来画中的美貌女子是伯爵夫人年轻的时候。
“你现在依旧非常美丽。”
莱拉丝毫不走心地说,反正伯爵夫人保养得很好,在同龄女性的外貌中绝对算得上是中上等,不过没有画家画得那么美而已。
伯爵夫人拉住莱拉的一只手:“唉!时光飞逝,我都快认不出我自己来了。”
莱拉赶紧把另一只手往身后藏:“是的,伯爵夫人。”
她不能说查理·贝茨在肯特伯爵的宅邸,绝对不能,转转眼睛都能想到肯特伯爵是瞒着夫人把两个流浪儿短暂收留的,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提一句“查理·贝茨”这种没有头衔的名字就爆炸了。
如果提安娜肯定也不行,肯特伯爵夫人如果知道被她视作下等人的女仆现在从仆人宿舍挪出来住在她珍爱的收藏品附近,肯定会开花的。
更正,炸开花。
伯爵夫人把莱拉的手拉起来:“多么柔嫩的少女的手啊,我也曾经这么年轻过,可是我早就不再年轻了,伯爵大人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看望我了。”
“阿什博恩小姐,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的丈夫最近在忙着什么吗?”
莱拉冷漠脸,她不乐意哄着伯爵夫人,肯特伯爵爱这一款是他的事情,反正她不爱。
“啊———”
“安娜!”
声音结束了。
声音刚刚传出来是清脆的,尾音嘶哑。
喊得破音了。
莱拉的心沉下去,不落地。
她的心没有办法落地。自从穿越以来,它一直在坠落,现在只不过加快了速度。
伯爵夫人眼里含泪,嘴上含笑:“这些小姑娘,干起来活也这样大吵大闹的,一点不懂得安静,我的神经真是可怜啊,我还以为安娜是个可靠的贴身女仆呢,这两天人不知道去哪了,我只能使唤卡罗琳……”
伯爵夫人絮絮叨叨。
莱拉一点都听不下去了,她也不伸手推开挡路的肯特伯爵夫人,昂首挺胸地大步流星过去,肩膀撞开她,裙摆被步伐带得很开,衣角啪的一声打在伯爵夫人的手上。
“你对我做什么?”
伯爵夫人又惊又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尖叫:“我就知道艾格尼丝推荐来的不是正常人!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不正常了!哪有一个小姐大冬天里会蹲在池塘旁边挖癞蛤蟆呢!”
伯爵夫人随手拿起来走廊拐角陈列架上的一个花瓶砸在地上,水撒了一地,她于是尖叫着跳脚,提着裙子免得沾上水。
“没有!没有!你们这样的人全都是怪物,艾格尼丝后来居然想躲在商船的货仓去美洲!她以为去了美洲就可以消失了吗!现在,她好像一个体面的修女,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还推荐你们这样的人,想要你们来到伦敦的上流社会,莱拉·阿什博恩,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能觐见女王!”
莱拉:“让我过去。”
艾格尼丝嬷嬷。
艾格尼丝·索恩菲尔德女士。
艾格尼丝嬷嬷说索恩菲尔德女士死了。
抗争的结果是被送进修道院。
莱拉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莱拉不理哭闹的伯爵夫人,径直冲进一个房间,里面正是查理·贝茨。
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子本来背对着门,听见动静,缓缓地把身子转过来,他抱着自己死去的,同样天真的爱人。
所以莱拉知道这对少女少男的“Puppy's love”就此以悲剧收尾。
这个年纪的孩子,恋爱应该是很轻松的,过家家一样的。可是死了人就不轻松了。
莱拉叹气。
她想到安娜是一个女仆,查理是一个扒手。
没有一个是在校园里真正天真烂漫的孩子。
“安娜死了。”
查理·贝茨张开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莱拉凭口型认出来他说的是“安娜死了”。
“阿什博恩少爷。”
他说。
查理·贝茨没有注意到莱拉的裙子,他只看到她的脸,这是阿什博恩少爷的脸,这位绅士带他见到安娜。
莱拉:“我知道了。”
现在提马车的事情很不明智。她不准备说。
“啊,该死的安娜,你竟然敢在我的房子里偷情!”
伯爵夫人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