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燕子荣照例去给婆母请安,郑国公夫人刚起床在梳洗,燕子荣进门后,侍候梳洗、穿衣的活计都是她的,安宁郡主会帮忙布菜。
可是今日安宁郡主没有按时来,嬷嬷将碗筷塞进燕子荣手里,“二少夫人,从今日开始,劳烦您为主子布菜吧!”
“你什么意思?这件事是安宁做的。”燕子荣忍住把碗筷仍在地上的冲动,只是放在了桌沿上。
郑国公夫人此时走过来坐下了,漫不经心道,“安宁现在有了身孕,需要静养,以后不必再侍候了。”
说着,见燕子荣没有动,掀起眼皮看她,“怎么?让你侍候婆母,你不愿意?不要忘了,当初是你用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非要嫁进来,有什么都要自己受着。”
能有什么!不都是面前这个老妖婆刁难她。
处处给她立规矩,冷嘲热讽地挖苦她,不让郑小公爷去她房里……
她是如愿嫁进了郑国公府,可更像是进了个活死人墓。
“你不愿意做这些,我随时可以让钧儿写休书送你回娘家。”郑国公夫人没有动,只是蔑着她。
燕子荣不可能给她休妻的机会!
她指环攥起青筋,一点点将嘴角翘起,笑得苦涩又难看,“婆母说什么呢,我侍候您用饭。”
她把一片晶亮鱼片放到郑国公夫人碟子里,暗道一声鱼刺卡死你。
又夹起一个肉片,幻想她被噎死。
当她再夹起一个咸菜时,郑小公爷走了进来,偶尔,燕子荣能在郑国公夫人这里碰见郑钧,她下意识理了理衣衫,正要迎上去,看见郑钧身后,跟着安宁郡主!
昨晚他又宿在了安宁郡主那!
她都有了身孕,还霸着郑小公爷不放!
郑国公夫人见儿子来了,那副目空一切的表情瞬时变成慈母般柔和,“钧儿快来,还没用饭吧,坐下一起用。”
安宁郡主来了,燕子荣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布菜,正要将碗递给安宁郡主,郑国公夫人就恰在此时拉过安宁郡主的手,“宁儿,你怀孕辛苦,坐下一起用饭吧。”
她拉安宁郡主手的时机太巧,不得不让燕子荣认为是故意找她难堪。
安宁郡主没有即刻坐下,而是推脱道,“母亲,哪有长辈和夫君用饭,我等小辈坐的道理。”
她只不过婉拒而已,她知道郑国公夫人说的话不容置疑,已经顺势坐下。
燕子荣见她坐下,自己也拿出圆凳坐下,郑国公夫人却登时黑了脸,“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坐下了!”
这里不是当着众多外人的寿宴,她完全没有站起身的意思,“母亲,这就是您偏心了,她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做。我们俩人可是平妻,就算没有身孕,那也是迟早的事。再者,都说生产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说不定,这孩子还得叫我母亲,由我抚养呢!”
闻言,安宁郡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惴惴不安。
她还没得势呢!就摆出这样一副架势,等到她真的得了势……
郑国公夫人可不想将国公府的名望拱手让人。
“真是痴人说梦。”郑国公夫人冷脸喝道,“区区一个平妻,说好听了是平妻,说难听了不过是一个妾室,我钧儿的妻子、郑国公府的少夫人只有安宁郡主一人。”
所以,他们都叫燕子荣二少夫人,叫安宁郡主少夫人!
肯定又是郑国公夫人授意的!
“我的平妻是晋王向官家所求,官家亲口御言。郑国公夫人有什么不满的别在我这里撒气,您不妨去晋王府走一圈,冲着晋王来一通,才显出您的能耐。”
燕子荣夹枪带棒,把昨日受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心里说不上的畅快。
再看郑国公夫人,脸都被气绿了,这是好笑又好玩。
“燕氏!”这声低喝来自郑小公爷,他眉头紧锁,连她的闺名都不叫,是了,他从未叫过自己的闺名。
一股酸气从眼眶中涌出,“小公爷,平日里,母亲欺辱我的时候,你全当聋了瞎了,不帮我说话,置身事外,今日倒是耳聪目明了,见不得自己的母亲受半点委屈!”
你算什么男人!
燕子荣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郑国公夫人看见燕子荣居然指责自己的儿子,拍了桌子,“真是反了天了。来人,给我按下打,别让她以为咱们郑国公府是没规矩的地方!”
闻言,嬷嬷们将她拽到地上,两个人压住她,一个腰圆体胖的婆子撸起袖子,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接连抽了她十巴掌,燕子荣脸上已经失去了知觉,重叠的红手印清晰可见,郑国公夫人还骂骂咧咧了什么,可她耳中一片蜂鸣,根本听不清楚,嘴里吐出一口血水。
她第一时间去看郑钧,希冀于他帮自己说话,可现在的郑钧依旧是那副垂着眸,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刻,燕子荣心底的光亮彻底消失了,她的眼中只有怨恨、仇视、憎恶、毁灭……
可惜,郑钧永远不会看见。
又是独守空房的一夜,这一夜雷电交加,呼啸的狂风席卷着郑国公府的一切,门窗被扇得“啪啪”作响,一道闪电劈下,烛火熄灭,在那缕轻烟里,燕子荣脸上只剩一片狰狞。
第二日,燕府的一处小院里,翠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消息,跑进屋内,迫不及待和陶夭夭分享,
“夫人,我听说郑国公府出事了,死了三个人。”
燕绥正坐在一旁圆桌吹凉药。
陶夭夭面色沉静,靠在引枕上,只掀眉问,“哪三个人?”
死的人是郑国公、郑国公夫人和郑小公爷。
燕子荣被当场擒获。
每晚睡前,郑国公夫人都会喝一盏燕窝。
又一道闪电劈下,燕子荣狰狞的脸出现在走廊尽头。
丫鬟正端着那盏茶盏走过,今日却有两盏。
“夫人对安宁郡主真好,跟对待自己的亲女儿似的。燕窝都想着送给她一盏,这可是宫里才有的进贡的极品燕窝。倒是那位……”丫鬟啧啧摇头。
另一个说,“别说了,赶紧走吧,夫人和郡主正等着呢。”
婆婆把媳妇当亲女儿对待,燕子荣才不信,尤其郑国公夫人那样的人,这样对待安宁,就是为了气她。
谁死还不一定呢!
燕子荣从走廊深处的阴影里走出来,她带着面巾,狂风乱吹,掀起一角,巴掌印已经消失,整个肿大好几倍,她径直走向两个丫鬟,丫鬟们见她退到一旁低头行礼,谁也不敢得罪这个瘟神,
可是,燕子荣停在了她们面前,上赶子找她们的茬。
“端的什么?!”她问。
两个丫鬟回话,“燕窝。”她们甚至不敢说是谁要的燕窝,多说一个字都可能惹来祸事。
燕子荣走近,手捏起盖子,拿起勺子搅了搅。又捏起另一个盖子,看了看,扔了回去。
“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品质的早就吃腻了。”
说完,她又大摇大摆离开,又一道闪电劈下,燕子荣消泯在黑夜里,只是她的眼中成了纯粹的猩红。
两个丫鬟刚才回廊上拐过去,迎面有个大丫鬟走来,“磨蹭什么呢!夫人和郡主都等着呢。郡主吃完燕窝,还要回去歇息。”
那两个丫鬟是专门负责燕窝的,她们本来在这个拐角后就要去不同的院子里,现在都朝郑国公夫人的院子去,刚踏进门,屋内是一片祥和其乐融融的氛围。
郑国公和郑小公爷都从前院回来了,四个人待在一起谈笑风生,瞬间将电闪雷鸣的黑夜隔在屋外。
两个丫鬟进门,分别走到郑国公夫人和安宁郡主面前,燕窝刚刚放在郑国公夫人面前,郑国公伸手,替她掀开盖子,又拿起勺子喂了郑国公夫人一口,郑国公夫人就这样任由夫君服侍自己。
吃完一口,郑国公夫人看向旁边的小两口。
郑钧无动于衷,郑国公夫人示意他照做。
郑钧有些无奈,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想把自己的心拢在安宁郡主身上,唯有这样,好似他就不会去燕子荣屋里。
按父亲的样子,郑钧也给安宁郡主喂了一口,安宁郡主觉得不自在,脸颊早就飘了红,“小公爷,我自己可以。”
郑钧避开她伸过来抢勺子的手,自顾自地喂她,索性只有两口,很快就喝完了。
另一边,郑国公早已放下燕窝,郑国公夫人自己拿起勺子又喝了两口,用完了。
四个人又聊天,吃了会水果,时间不早了,郑国公夫人才示意儿子儿媳离开。
这才是郑国公夫人想要的日子,夫君儿子谦让爱护自己,儿媳温婉谦和,有着大家闺秀的基本涵养,不多嘴多舌,只管听她的话。
燕子荣恰恰是相反性格的人。
与郑国公府格格不入。
燕子荣此时已经走至窗外,看到了这副景象,瞬时明白了郑国公夫人不选她的原因。
那又如何!
她也不选择郑国公夫人。
现在,只要直接把她踢出局,就行了。
“我来晚了。”燕子荣踏进门。
视线落在郑国公夫人渐渐发紫的唇色,“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你来干什么!”紫色似乎从她的唇色蔓延到整个脸颊,郑国公夫人喝道:怎么哪里都有她!
燕子荣笑得从未像现在这样灿烂,“我来给母亲请安。”
郑国公夫人闻言,拍桌子站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燕子荣没动,就这样笑着看她,“自诩名门大户的国公夫人,嘴里竟然也说出这么粗鄙的话。”
她的话音刚落,郑国公夫人正要命人将她赶出去,眼前忽地一黑,吐出一口黑血。
“母亲!”“夫人,你怎么了!”
郑国公伸手去扶夫人,自己却先往后倒去,燕子荣没想到这一幕,她先是一愣,便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眉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漾开,是她嫁过来后从没有过的。
可是,郑小公爷此时也吐出了一口血。
“小公爷!”燕子荣大骇,笑意忽地凝在那里,如天堂瞬时坠落在地。
她扑到郑钧面前,“怎么会,怎么会,我没想过,怎么会!你碰了燕窝?!”
她的面容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恐惧。
郑国公和郑小公爷因为碰到了有毒的燕窝茶盏而中了毒,郑小公爷拿的那盏是配了有毒的勺子的。
燕子荣把燕绥给的毒药抹在手上,然后碰了燕窝杯盏,但只碰了盖子和一个勺子,安宁郡主因为全程没有碰过燕窝杯盏丝毫没有中毒,郑国公因为给夫人擦过嘴角,所以,郑国公夫人也中毒了,只是中毒不深。
郑小公爷还想说什么、做什么,可在这世上,他好像也没什么牵挂。
又吐了口黑血,咽下了气。
郑国公夫人心口被剜去一块,踉跄两步扑倒在儿子身边,“钧儿呀,钧儿。”她的哭声带着声嘶力竭。
可就是这样的声嘶力竭,却没有惊动府上任何一个丫鬟婆子,甚至小厮。
安宁郡主自小养在深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动弹不得,最后只挤出几个字,“小公爷~”
小公爷正在慢慢凉透。
燕子荣此时注意到安宁郡主安然无恙,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推下圆凳,居高临下蔑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解药,给我解药!”郑国公说话,嘴里吐着血。
“见血封喉之毒,没有解药。”
一道清冽如箭的嗓音划破漆黑的夜空,同天际的闪电同时劈下,震得人心乱颤。
“是你!”郑国公夫人嘴里全是血,说话时,血珠滴下来,可她浑然不觉。
燕绥裙角拂过横躺在地的胳膊,跨进屋门,束手站在众人面前,饶有意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应该知道是你!”郑国公夫人的神色里没有憎恶,只有绝望,“二十年前,我就不该心软留你性命。”
她知道,燕子荣只是个棋子,燕绥才是今日真正的凶手,当然,她也知道,今晚郑国公府满门都会被屠。
“来人哪,来人。”郑国公气息微弱,拼命呼喊。
燕绥拂袖而坐,面无表情,端起空空的燕窝盏看了看,又放下,“郑国公觉得,今晚还会有人吗?”
他的话音刚落,初一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