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假期如约而至,两周之后,温初和父母坐在电脑桌准备查询成绩。
苏蓓一脸紧张地抓着温有光的手,一直盯着正在加载的查询页面。
温初到是一脸平静。
画面突然跳转,苏蓓被吓得双手捂上了眼睛,突然之间,她看见页面上的数字,惊呼道:“六百七十三,六百七十三啊!”
温初理科发挥得没有想象中的好,达不到岑以安当时的那个成绩。
她是一中的第三名,第二名是沈然,第一名是七班的另一个同学。
她看着成绩单突然有片刻的失神,她本来想拿状元来着,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她报了京明大学的外语系,半个月后得尝所愿,回到一中录取通知书。
这次的北林市状元就出现在一中,校长在市里的教学研讨会上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温初来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碰上了沈然,她和魏玮一起来的,两个人都考得很好,甚至三个人都报了京明市的大学。许思齐也算是一匹小小的黑马,被南方的一所重点政法大学录取了,赵期宁出了国,临走之前还请几人一起吃了饭。
圆桌上几个少年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杯子举过头顶,高喊“毕业顺利。”
温初旁边留了一个空座位,赵期宁倒了满满一杯酒,大家心照不宣,再一次举杯。
次日温初去看了岑以安,不过短短两个月,他的墓前就长了好些草。
她把录取通知书放下,席地而坐,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
六月天娃娃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回黑沉沉的乌云就压过了她的头顶。
昏黑的天光映照在石碑上面,在这个盛夏的末尾,少年本该笑得开心,可那张脸却冷静僵硬得不得了。
很多事情像是骤然来临的一场暴风雨,在所有人没有准备好的哦时候悄无声息地降临,让人没有一点点防备。
命运的风雨总是喜欢把人弄得措手不及,失去珍贵的东西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岑以安,我要去京明读大学了。”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上大学,第一次的时候我上得是京明大学旁边的语言大学。”
“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要安排我重回一次十五岁,我本以为有些事情可以因为我的出现发生一点儿改变,但是谁也逃不出一条命定之路。”
“岑以安,我今年二十八岁。都说时间会淡去一切伤痕,在我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之前,我拼命工作,拼命生活,但是都无济于事,我时常会想起你,一直想一直想,想到我的父母和同事都以为我精神分裂了。”
“也许我和你再次相遇的这三年,也是我精神分裂后幻想的一切,但是却疼得那么真实。”
“岑以安,我不想忘记你,我也不会忘记你。”
黑滚滚的乌云压着每一方土地,暴风雨来临时钱的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骤然落在温初身上的雨珠像是一块块石子,打得浑身疼痛。
在巨大厚重的雨帘之中,远处恍惚有一个人影在朝着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是你吗,岑以安?
一把伞挡住倾盆大雨,温初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孔。
是赵期宁,他手里也拿着录取通知书,目的地似乎和她一样。
雨来的也快去得也快,一会的功夫,又出太阳了。
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野草昂扬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湿漉漉的空气灌人的鼻腔之中,让人鼻尖发酸。
赵期宁要去利物浦,说是他的舅舅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上一世的赵期宁并没有选择出国,而是和岑以安在同一个地方读书。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唯独岑以安的结局似乎一点没变。
赵期宁看着静止不动的刻在石碑上的脸,说道:“小时候我最讨厌写作业,总是拿岑以安的作业来抄,为了不让他和我妈妈打小报告,我就威胁他让他闭嘴,不然就找人来打他。”
“他刚从乡下转来的时候可怕人了,我这样一说他马上答应我。”
“后来我和高年级的同学起了冲突,他二话不说拿着教室后面的扫把挡在我面前,明明自己害怕得双脚都发软了。”、
赵期宁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雨珠,眼眶骤然变湿,他声音有呜咽,道:“我说出国了他就没有我这个朋友了,他说,就算我在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我。”
“岑以安,你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朋友……”
——
温初变得不爱出门,整天躲在房间里,高考完后身上的压力突然被释放之后,她整个人变得无比空虚,就像一根漂浮在水面上不知道何处是终点的朽木。
她开始失眠,刚开始只是难以入睡,后面发展到整夜整夜睡不着。她吃不下饭,开始变瘦,变得沉默,对任何事情但是淡淡的。
大学入学报到那天,苏蓓和温有光开车送她去报到,在校门口分别之际,一直叮嘱着她要好好吃饭。
外语系的课程很多,但是初来乍到的心声总是能找到时间跑出去玩。温初来一两个月,一直待在学校里,明明外面就是繁华饿大学生,商超、购物中心,甚至充满烟火气的小摊小贩都特别多。京明大学往语言大学走的那条路是最热闹的,而那条路,温初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次,道路两旁的商铺她都能说出名字来。
但是没有兴致再去从走这一段路,因为没有人陪着她。
温初发现自己生病的时候是在一次大学生心理健康课上,老师拿出一厚厚的问卷让全班同学填写,之后收上来。
课后,温初接到了心理课老师的电话。
她从市人民医院走出来的是欧,手中单子已经被她揉捏得初现了褶皱。
医生问她需不需要吃药,温初摇了摇头。
临走之前,医生说让她保持好心情,对什么事情都看开点,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一学年结束的时候温初休学了,回到了北林市,整个人还是病恹恹的,不爱说话。
苏蓓和温有光一有时间就带着她出门走,逛公园,逛动物园,爬山,恨不得把整个北林市都逛遍。苏蓓和温有光从始至终没有在温初面前提过一次抑郁的话题,也没有任何责怪,只是花更多的时间来陪着她。
温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就是总喜欢一个人的发呆。
这一天苏蓓敲了敲她的门,说有人找她。
温初差不多两年已经没有看见岑盛宇了,他头发还是那样的白,但是精气神比之前好了很多。
时间果然是治愈人心的良药。
岑盛宇拿着一个纸袋子过来给她,说是她的东西。
他说,他要离开一阵子。
温初问他去哪,他说去看看蓝盈,然后再回来。
纸袋子里是有两本温初的笔记本和几张试卷,高中的时候两人总是在一起写作业,温初有时候也会误带着岑以安的试卷回家。
里面还有一本皮质的笔记本,扣子落了灰,像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一样。
还没打开的时候,温初就看见里面夹着一张塑封过的照片,她抽出来一看,真是自己和他在那天爬山的时候让人帮忙拍的照片。
他特地去塑封起来,保管得很好,所以岑盛宇才会以为这是她的东西。
少年的心事也像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很多说不出口的话总能化作文字印在纸张纸上。
扉页是他的网名,山今。
没有什么细腻的字眼,温初看见上面的日期,推演到了这是岑以安初中就开始记录的日记。
写的时间不固定,像是想到什么就会写下一点。
温初小心翼翼地翻阅着,看着这个少年的成长轨迹。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十八日,拿了北林市中小学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得到了五百块钱奖学金,给妈买了一条蓝色的围巾。】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成为市三好学生,奖金一千块,奖励自己一台MP3。】
【二零一二年三月十日,中考一模拟,数学只考了一百零一分,可能考不上一中。】
【二零一二年六月十六日,还有一周中考,目标师源一中。】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奇怪的同学。】
【二零一三年二月八日,欠温初十块钱话费。】
【二零一三年三月九日,温初请吃鸡蛋面加卤蛋,记得还。】
【二零一三年五月六日,彩排,温初请喝水。】
【二零一三年五月二十三日,正式表演,效果很好,每一个人都是主角。】
【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去了一米书店,买了书,温初送了个挂件,黑猫,不算丑。】
……
【妈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下雨,妈为什么要去救人。】
【我恨你,爸。】
【谢谢你,温初。】
【京明大学,和温初。】
后面的几条都没有日期,温初看着看着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最后的一条,岑以安写着:【一定会考上的,毕业后找个好工作,然后和爸好好生活。】
【然后,和她表白。】
豆子一般大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纸上,温初路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
她最后哭得没有力气,眼睛肿痛,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胸腔像是被重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哭累了,双目慢慢闭上,这一次,她终于梦见了岑以安。
“温初,抱歉,没能和你一起上京明大学。”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成为一个想成为的大人。”
“温初,替我多去看看这个世界。”
“温初,我会一直记得你。”
“温初……”
“岑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