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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少年,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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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见底的冰河躺着一个完全死透的灵魂,漫天的冰雨击打在沉寂的躯体之上,死是什么感觉?

温初想,堪比把人高空之中狠狠摔下来,脑子里仅存半分微弱的意识,而下一秒,一整颗心就被人掏出来千刀万剐,莫名其妙。

离开一定是突如其来的,就像今年的这场倒春寒,寒得温初伸不出手,动不了身体。

温初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岑以安,浑身的血液似乎被这场春寒冻僵了一半,她的眼睛快要瞪出来,而偏偏风雨敲打着她的眼珠,疼得她又酸又疼。

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骨完全像是冬日的最后一摊雪,在这场春寒之中完全消融,慢慢变成一滩水。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沈然没死,好好的。岑盛宇不喝也不赌了,还给岑以安做饭吃,大家都好好的。

温初整颗心像是被硫酸泼过一样,一瞬间被侵蚀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表皮,风代替了血肉,灌满整个心腔,她的眼泪甚至都流不出来。

为什么流不出来,温初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手臂,留下了深刻的牙印,甚至快要出血。

她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疼。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玻璃,明明那么近,却有着天地之隔。

最后一次分别的时候,她说:假期后再见。

最后一次见面她还逗了逗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赵期宁看见蹲坐在墙角,崩溃得神色变得有些扭曲的温初,心中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刚才就在来的路上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走进的医院。

区阳和罗清连赶过来的时候,病房门口安静得就像是通往地狱的门前,站着的人,早就心如死灰。

“已经报警了,”区阳红着眼睛对着几人说道,“警察也抓到人了。”

“岑以安去找他爸的时候,发现他们在打架,上前劝架的时候被捅了两刀,之后被人地在桥洞下面。”

“他爸爸已经醒了,等着警察传唤。”

“岑以安是个好孩子,他帮他爸爸挡了刀,我们,”区阳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我们……”

他突然闭上了嘴巴,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捶着墙壁,一脸痛心疾首。

温初突然站起来,像是一头即将暴怒的雄狮,她脚步像是带着一阵风,走得飞快,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赵期宁在她身后不停滴喊着,“温初,你去哪里?”

赵期宁三人跟着温初来到了岑盛宇的病房前,里面有两个警察在问话。

温初褪去平时里的安静和沉默,直至冲进岑盛宇的病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同样心如死灰的男人。

她抓起旁边的一个枕头,整个人像一只毛发悚立的狮子,此刻没有人能够承接她的怒火和悲哀,两个警察意识到她准备干什么的时候,立即站起来抱住温初整个人,而她手里的枕头,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岑盛宇的脚上。

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温初被警察抱在怀里,拼命地喘气,目光呆滞得像个死人。

“温初!”随后冲进来的区阳突然叫了她一声,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小同学,冷静一下,别冲动。”抱着温初的女警察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温初在几人禁锢之下没有被顺毛,而是变得越来越疯狂,她突然朝着岑盛宇喊道:“为什么你要去赌,为什么你要去喝酒,为什么!”

“你不是答应他了嘛?你不是要煮饭给他吃嘛?”

温初的尖叫声让周围人头皮发麻,她摇摇头,一脸绝望地看着岑盛宇,“你说啊!为什么!”

温初察觉到自己的脸上落下两行滚烫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她被迫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却依旧怒发冲冠。

女警察怕她再次冲动,狠狠地压住她的肩膀,没想到温初像一滩死水一样瘫倒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等待温初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两位警察才又开始对着岑盛宇问话。

而岑盛宇整个人像一根被白蚁钻空了的朽木,双眼像是被挖空了一般,一点神色都没有。

警察无可奈何,只能一点一点地从他嘴里抠出关键的字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到哪那里,我都和他说自己煮饭吃了。”

“那群人怂恿我赌钱,在牌上动了手脚,把我的钱都骗光了。”

“那群人是谁?”

“很多人,请我喝酒的人,帮我开包厢的人,他们知道我有钱,想骗走我的钱。”

“你哪里来的钱。”

“彩票,我中了彩票,十万块,我本来是想留给我儿子上大学用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去赌钱?”

岑盛宇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变得激动,他紧紧抓住警察的手腕,歇斯底里地说道:“是他,是王海,他说的,他说我儿子以后上大学要花很多钱,买房娶老婆也要很多钱,他说有一本万利的法子,他怂恿我去的。”

“我怕不够,我怕钱不够……’”

岑盛宇突然泪眼朦胧地说道:“我怕死后没有脸面对我老婆……”

那天晚上输得精光的岑盛宇意识到自己被人忽悠了之后,想要离开却被人拦住,那些人说他欠了钱,不还就不给走。

岑盛宇面前全是换来的筹码,被人压着头出牌,再一次全盘皆输的时候,他心如死灰地求着那些人让他离开。

趁着他们不注意,岑盛宇跑了,被人追到一处黑暗的巷子拳打脚踢了一顿,转后发现岑以安拿着棍子站在他们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们就是一顿乱打,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岑以安已经拉着半死不活的岑盛宇走进了另一个巷子。

岑以安拳头硬,骨头更硬,愣是被他们打了无数下也没想过自己跑,死死护着岑盛宇。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弯腰捡起旁边的木棍,指着他们。

那些人嗤笑他的不自量力,说今晚只要留下岑盛宇的一只胳膊就能让他们走。

他们赶不走挡在岑盛宇面前的岑以安,舒展身子准备动真格。

而从刚才就一直半死不活的岑盛宇突然尖叫了一声,拿着垃圾桶旁边的玻璃酒瓶直直冲着他们跑来。

玻璃破碎的声音刺穿了黑色的风,其中的一人满脸是血,如同魔鬼一般看着这对父子。

他一边抹去脸上的血,一只手往后伸,拿出一把蝴蝶刀,甩动几下之后,冷冽的刀锋割穿了迎面吹来的风,朝着他们挥舞过去。

两人双双倒在血泊之中,偏偏这时候又下起了雨,潮湿的血腥味混杂着垃圾的臭味让人想吐。

“老子的骨头还没小子的骨头硬。”

“把他们扔到桥洞哪去,省得被人看见了闹起来。”

“死不了,最多晚点被人发现。”

——

苏蓓接到区阳的电话来领温初回家的时候,看见温初躲在病房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腿,像一只受伤的刺猬。

她满脸泪痕,手足无措地看着天花板,双手一直在抖。

苏蓓一脸心疼地把她抱住,摇着头,眼底泛着泪光,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温初一个人在房间里躺了一天一夜,可却没有合过眼。

上一世的所有事情全部涌进温初的脑海之中,像无数根弦缠绕着她的神经,剪不断,理还乱。

满目的悲哀甚至蒸发掉她的泪水,她眼睛干涩的像是玻璃球。

她总觉得在做一个梦,梦里都是相反的。

她一直掐着自己的手,却没有感觉到痛。她咬了好几次自己的手臂,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觉。

苏蓓敲门进来的时候看见温初一直在咬着自己的手臂,浅浅深深的牙印带着紫红色的伤痕,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抱住温初,紧紧握着她的手,心疼地说道:“妈妈在这呢,妈妈在这里呢。”

温有光和苏蓓没有彻底打听岑以安和温初的关系,只是温初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得他们的心也一阵一阵地痛。

温初再一次出门的时候是参加岑以安的葬礼。

这个少年,生命脆弱得像是扬在天空中的尘土,转瞬即逝。

暴风雨前总是会晴空万里,让人忽视即将到来的危险。

上天都给她了第二次命运,为什么不能给岑以安第二次。

他本该站在这一周的年级大会上,领取这一次高三一摸全市第三的奖状,而此刻,他躺在殡仪馆的担架上,等待着火化。

温初不会哭也不会笑,想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凭苏蓓带着她走进去。

如同青松一般冷冽高挺的少年,躯体被焚烧,灵魂被折叠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和她不复相见。

倒春寒结束后,北林市在这一天迎来了大晴天。

温初整个人被浸在刺眼的阳光之下,回头看向脸上布满哀愁的岑盛宇,区阳,赵期宁,魏玮,沈然,许思齐,顾婶顾叔,苏蓓,温有光,恍惚只觉得像是一场梦。

这是一场悲剧,她想马上就醒过来,这样子和现实完全相反的梦就会被粉碎。

可她似乎越来越困,眼皮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一点一点地合上。

她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游离,离开了她的躯体,四处奔走,没有归期。

眼睛里的景物成了重重叠叠的影子,她看见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的苏蓓,她惊慌地开口,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温初的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任凭苏蓓怎么叫都叫不醒。

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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