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好大的火。
火焰犹如失控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整个大地似乎都被染上了红色。火光蹦跳着，连带着漆黑的夜空也变成了紫色的晕染。
到处都是惨叫嘶吼，痛苦的，麻木的。生灵同房屋一块消失在火海里。火苗跳跃在木头上的“噼啪”声，房顶瓦片掉落的清脆声，以及助长焰势风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宛若恶魔的低吟，不断钻入耳中，折磨着他的神经。
“溯黎！”一声怒吼将他的思绪唤醒。
他眨着迷茫的眼神，脑袋混沌，茫然无措地望着奔向他的人。
直到肩胛上传来的刺痛才微微唤回几分清明。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听见面前的人这样问他。
“报……仇。”溯黎声音沙哑地开口，一张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有什么气朝我撒就好，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是桃花村的村民，他们是无辜的啊！”对方的语气十分激动，他的手死死的钳住自己的肩膀，指甲深深掐进血肉，带来刺痛。
只是溯黎的眼底映着火光，他心底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有什么东西丢失了，显得空落落的。可是很快悲伤犹如潮水全部灌了进去，撑得满满的，好痛苦。
“报……仇。”
不对，不对，他不是想说这两个字。
那应该是什么吗？
溯黎眼底再次闪过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脑海只充斥着这两个字，如用到一笔一画刻在上面，淋着血，带着仇恨。
“报仇……”
“啪——”
下一瞬，溯黎的脸歪在一边，上面火辣辣的刺痛传了过来，很快就起了红印。
“我……对不起。”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很快道歉。
“溯黎，你清醒一点。”
溯黎听到后努力睁着迷茫的眼睛，可是，面前的人脸还是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什么？”他终于挤出了不一样的话。
“溯黎，你听到了吗？我是……啊。”
溯黎听清了，可是他说他是谁，为什么自己听不清？
溯黎下意识地凑过去，想要听的更清楚，只是还没等他听到下一句话，便眼前一黑，清明的意识完全沉入了黑暗，记忆的大门就此关上了。
“溯黎，溯黎。”
又有人再叫自己，是谁？
“乖孩子。”他听见一声叹息，有人将他抱住，落到了一个温暖的臂弯，鼻腔闻到了满满的桃花香。
“娘？”溯黎睁开眼睛，一束亮光闯了进来，眼前的面孔也逐渐清晰。
圆润的下巴，饱满的红唇，小巧又挺翘的鼻子，上面是一双明亮温柔的大眼睛。
她是……林知瑜！
“你醒了？”
见他醒来，那双眼眸弯起，带着星星亮光。
溯黎一个激灵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她的怀里，挣扎着就要下去。
林知瑜按住他乱动的身子，将他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自己抽身下床。
这时溯黎才发现，原来他们在房屋中，他被她抱在怀里，而她就坐在床边。
想到这里，溯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被子掀过头顶，将自己埋了起来。
“诶，怎么了？之前你还抓着我不撒手呢。”林知瑜轻笑一声，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
“我没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闷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
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包，林知瑜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我！”虽然很小声，但溯黎还是捕捉到了，他有些恼羞成怒。
“没有没有，你饿了吗？要不要吃早饭？”
早饭？
原来已经早上了啊。
想到昨天傍晚自己又失去了意识，溯黎垂下了睫毛。
只不过这一次，好像梦到了不一样的回忆。
他还没细想几分，遮蔽的被子就被人大力掀开。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身体，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一样震惊地看向来人。
是褚玖。
他正一脸郁色地看着自己。
你问褚玖为什么心情不好？
能好才怪呢。
昨晚他好不容易想要和林知瑜阐明自己的心意，同时也想像她许下承诺。
结果这小子看着像是昏过去了，却在宿溪讲着那段往事时，情绪起伏特别大，动作也胡乱在空中抓着什么。
越清说他陷入了梦魇，一群人围着他忙活到了半夜，早已经累得不行。
早上林知瑜挂念他，早早起来来看他，却见他好像又做了什么噩梦。林知瑜上前安抚他，给他哼唱小曲，结果他更得寸进尺，直接扑到林知瑜怀里，死死攥着她胸前的衣襟不松手。
褚玖合理怀疑这小子借着神志不清占林知瑜的便宜，气得他想一刀了解了他，这样他也不用那么痛苦，自己也不用那么郁闷。
“看什么看，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要人哄你起床，你是三岁小屁孩吗你？”积郁一晚上加一早上的情绪，褚玖自然对他没好脸色。
“你找死。”
溯黎的眼眸眯起，此刻他的内心戾气未散，被褚玖不知好歹的行为激怒，下意识抬手，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下意识往脸上一摸，什么都没有，他也顾不得褚玖，又再身上摸来摸去翻找。
“你是在找这个吗？”林知瑜拿出他一直在寻找的狐狸面具，笑着问他。
“给我！”溯黎下意识扑过去，林知瑜一闪，叫他扑了个空。
“不行哦，等你病好了再还给你。”
林知瑜一只手高举着不让溯黎拿到，另一只手揉着他的脑袋，话语轻甜道。
溯黎不自然地躲开她温暖的手，使劲蹦跳了几下，奈何差距太大，他够不到。
他跳了几下后，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太幼稚了，不愿被人看低了去，稳住脚步，轻咳一声，故作老沉道：“什么生病？我才没病。”
“傻子也说自己不傻。”
这时褚玖凑过来贱兮兮地说了一句。
“你！”溯黎原本苍白的脸颊被褚玖气得泛起红晕，怒目圆睁地瞪着褚玖。
褚玖朝他做着鬼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样子。
“好了。”林知瑜曲起手指在褚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没管褚玖的龇牙咧嘴，她牵起溯黎的手，往外边走去。
“你应该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这次溯黎没有抗拒，乖顺地被她牵着往外走。
桌上放着香喷喷的粥，还在冒着热气。
林知瑜牵着他到桌边坐下，饿了许久的溯黎立刻抱着粥舀了一大勺，还知道吹吹气再放进嘴里。
温热的粥送进嘴里，肉沫混着青菜的香气在嘴里炸开，清淡却不失风味。
看着他露出满足的微笑，林知瑜也搅动着面前的粥，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好吃吗？”
“嗯！”溯黎一口接着一口，抽空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那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溯黎奇怪的目光望着她，好像在说，难道不是你吗？
林知瑜摇摇头，“是宿溪。”
“铛——”勺子落在碗底，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望着还剩半碗的粥，溯黎嘴里的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宿溪让我不要告诉你，可是，溯黎，你们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溯黎闭着嘴，不语。
“溯黎，你和宿溪都错了。你们一个误会太深，一个不愿辩解，所以才导致……”
“不要。”
“什么？”
“我不要听这些，你们都被他蒙蔽了。”
“可是溯黎，一个人被仇恨盲目牵从，分不清敌我，是很可怕的。”
溯黎低下头，捂住脑袋，不肯说话也不愿听林知瑜说话。
林知瑜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劝解溯黎是一件很难的事，毕竟承受了那么多年的仇恨，坚信了那么多年的事实，怎么可能一瞬间瓦解呢？
“知道真相的话，对他伤害太大了，我不愿意他再受伤了。”
脑海里闪过昨晚宿溪苦笑着说的话。
明明该是最亲的两个人，怎么就变成这番模样了呢？
“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些了，开心点，溯黎。”林知瑜伸手想要轻触溯黎的脸，却被他躲开了。
她尴尬地收回手，叫来一旁的褚玖。
“你和溯黎待这，我先去找唐姐姐了。”
褚玖乖巧点头。
“不许吵架。”出门前她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褚玖歪头，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算是回应。
“哼，讨厌鬼。”
林知瑜一走，没想到先变脸的是溯黎。
“喂喂喂，我可没惹你。”
“哼。”溯黎撇过身，不再看他。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不领情。”
“我有说过吗？你身上有令人很讨厌的味道。”溯黎忽然回头，一脸恶意地看着褚玖。
褚玖一时咽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哦，我又不需要你喜欢。”
两人互呛了几句后，空气又陷入一片沉寂。
“褚玖，你是什么妖？”
半晌，溯黎才开口说道。
“不知道，自打我有记忆起，爹娘就不在身边了。唔，我对我娘有点印象，大概是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扔下我一个人离开了。”
说着褚玖抬头，脑海里想起那个决绝果断的身影。记忆里他似乎哭得很伤心，还摔了一跤，可是那狠心的女人却能够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媚的阳光洒下，照着挺立的脸庞，褚玖眯了下眼，不知为何在如此舒适的日子里要说这么悲伤的话题。
“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很可怜不是吗？有记忆起，就被周围人排挤打骂，被叫做怪物，被捉妖师视为眼中钉。”褚玖嗓音淡淡，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故事一般。
“所以啊，趁着有机会知道真相，还是感觉去了解吧，比带着莫名的恨意入土要好。”褚玖话锋一转，又扯到之前的事上。
溯黎绷着一张脸，又不说话了。
褚玖也不指望他回答，被太阳晒得暖烘烘，快要睡着时，溯黎又开口了。
“那天晚上，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百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