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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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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南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来,喝点。”

安晴接过,两手心捧着茶杯。老式的那种搪瓷杯,水温正正好,握在手里温温热。

安晴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靠过来,一只手拉拉他的胳膊,把头抵在卫南的肩膀上。

“怎么了?”卫南轻声地问她。

安晴微闭上眼,说句很轻:“南哥,我第一次闻到你身上这种淡淡的皂香,就觉得跟我妈妈以前洗衣服的那种皂香味很像……”

卫南一顿,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让安晴尽量靠着舒服一点。

“我妈妈,她是个很好的女人。长的很漂亮,听我表姨说,在我们这个地方,也是从小美到大的。”

那个午后,在安晴轻声细语的倾诉中,卫南听到了安晴妈妈和爸爸安培明的故事。知青下放的年轻男子,长的风流倜傥,20岁时遇到安晴方才18岁的妈妈。外婆是个很有远见的女子,咬牙把妈妈供到了高中,77年恢复高考,她妈妈为了爸爸,选择了去她爸爸原来的城市南城读了一个专科,读了护士专业。因两人约好在不久的将来,安培明会想办法调回南城。

过了没两年,安培明通过关系调回了南城。80年,两个人结婚了。结婚没多久,就有了安晴。安培明家世代经商,经过时代变革,已经没什么家底了,他还带了点资本家小少爷的气性,空有一副好皮囊,做事情眼高手低,在那个只要做生意都可以遍地捡黄金的年代,做什么亏什么,基本没赚到钱。

安晴三岁被送回外婆家,当时她妈妈工作太忙,经常要夜班,而安培明是经常不着家的。生活的不如意慢慢消磨了他对她妈妈的感情,曾经在低谷时遇见的这个女子,已经不再能给他提供慰籍。他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妈妈一直都知道。

在安晴4岁的时候,她妈妈曾经怀孕过一次,就在她一心盼着这个孩子能降临到世上的时候,孩子在6个月的时候停止了心跳,最后只能做了引产手术。这件事情给了安晴妈妈身体上心理上留下了很大的创伤。甚至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就回去上班,给身体留下了后遗症,只是自己一直没精力关注到。

安晴8岁又被接回到妈妈身边,一个是因为她要开始读小学了,另一个原因,是妈妈依然还放不下安培明,对他仍然有幻想,希望用孩子来挽回这段婚姻。

安晴回来这个家庭,也没给这个家庭挽回什么。安培明本来就不怎么回家,他对安晴没什么感情,指望这个孩子能挽回家庭,是不现实的。安晴9岁那年,安培明遇到了一个女人,比他大九岁,这年安培明才30多,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 ,40来岁的女人容貌是跟安晴妈妈肯定不能比,但在时代浪潮里抓住机遇里赚到的钱也是安晴妈妈不能比的。再也没有比金钱在这个时候对安培明的诱惑力更大了。有感情又能怎样?有感情能当饭吃吗?能满足他想住大房子,想过富有生活的愿望吗?

不是女人才会靠男人,男人也可以靠女人往上走。30多岁的男人早就很现实了。不顾一切地要跟安晴妈妈离婚。

离婚手续办的非常快,金钱上两人本来也没东西可牵扯,安晴妈妈当时已经想通了,一旦放手,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房子不是买的,连安培明走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还是安晴妈妈给买的。安培明和安晴的户口还一直挂在安晴爷爷以前的老房子里,安晴妈妈却是一直挂在单位的集体户口上。安晴妈妈走了以后,安晴跟安培明闹过一次,执意把户口转回到了外婆家里,单方面断绝了跟她爸爸的关系。

安晴只在最开始说了一句,我爸爸叫安培明。在后面的描述里,再也没出现过爸爸两个字,一直叫他安培明。她可以理解父母之间感情已不在,但她无法原谅那个男人的薄凉。在妈妈生病以后,她去找他,希望他能去看望妈妈。即使妈妈不说,她知道她心里仍然惦记那个男人。安培明只在一刹那间有过一点错谔,然后像问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口吻平淡地问:“在哪个医院?”他新妻子在他出门时追了上来,两人轻声说了几句,安晴只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就回来。”听的安晴心里都一阵冷。

故事讲完了,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南哥,你知道吗?我以为安培明离开我妈那么多年,她早就已经对这个男人不在乎了。我妈走了以后,我去收拾她的东西。在压箱底的地方,看到安培明以前用的一支笛子,还有一封安培明写过的信,纸都毛边了。你说她怎么这么傻呢?”说着说着,安晴又哭了。

死者为大,卫南不会乱自评价。他稍侧一下身,先把安晴手上的水杯拿下来,一个侧身,安晴脑袋就移了个位子,从头靠在肩膀变成了靠在他胸前。过了一小会,安晴还在哭,他叹了口气,伸手在安晴一只胳膊上按了按。另外一只手在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只手绢,递到安睛面前:“用这个擦,不能再用手擦了,眼睛会擦坏了。”

安晴哭的有点木木的,擦完就自己握着手绢,在那里愣着,眼睛盯着地面,像是在想什么。

卫南为难了,他不是一个文艺青年,说不出来特别能安慰人的话。只能把安晴揽到自己胸前,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拍。安晴放任自己靠近这个怀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怀抱让她很有安全感。

“南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妈妈很早前就签了遗体捐献了。做了遗体捐赠的人,家属是不能收回骨灰的。南哥,我妈的墓地里只有她的一件衣服,安培明的东西我一件都没放进去,我不能让他玷污我妈妈,真的……”。

从妈妈生病、离世、再到葬礼、转学,她其实一直绷着,从没有让自己这样痛快地哭过。那些痛就一直藏在身体里,躲在不知道的角落里,时不时在心里冒个头。也许哭也需要一个契机,在这样一个午后,一首歌曲勾起的回忆,让她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把自己的情绪都痛快地发泄了出来。

卫南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很难言说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很莫名,却又不抗拒。说不清,道不明。

很久以后有一段时间,他经常想念安晴,想念他们曾经过往的一切,他觉得可能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对安晴动心的。他后来懂了,这种情绪叫心疼,是疼惜。

安晴再次说起了她妈妈捐献角膜的那个孩子:“我其实后来有去看过,我看到了一个孩子,一看到她的眼睛,我就知道是我妈妈的。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我妈以前很喜欢穿白色的,后来不怎么穿了,她穿白色特别好看,我给她放墓地里,是她以前一件很漂亮的白裙子……”

“我觉得我妈妈好傻啊……可是我没妈妈了……”

卫南从头到尾都静静听着,时不时地轻拍着安晴的背。那天听到这句话,他跟安晴说:“妈妈已经不在了,你还有哥。你来这里认识我,认识永进,认识黑子,我们就是你新的家人,我们永远都是你哥。”

安晴一下子抱住了他,抱的紧紧的。

“我爸妈也不在了,我10岁那年就没有了。”在安晴诧异的目光中,卫南第一次对不了解他过往的人说起了自己的陈年往事。“他们情况跟你爸妈不一样,他们是车祸没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们走了以后,我也是想了一阵子才想通的,我想好好活着,活的比他们在的时候更好,这样以后去看他们,他们才会放心。”

“所以我也不后悔跟冬哥混。没有志刚哥,就没有现在的我,但是没有冬哥,我活不到现在。”

“好好哀伤,做好告别,把自己过好。”

这是卫南能想到的最文艺的劝慰了。安晴直起身子,抹着泪,一直在听他说,一边听一边点头。

哭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特别是把自己的情绪的掰开来说,发泄以后身上都觉得乏力。

安晴总算不哭了,卫南让她又歇了一会,不得不提醒她:“哎,下午还去上课吗?都已经2点了。”

“不去了!”安晴的嗓子透着哑,头抵在卫南的肩膀上不想挪窝,她哭累了,不想动。

“好学生旷课啊?”卫南笑笑。

安晴闭着眼睛换了个靠的角度。“哭成这样,让人看到,要笑死。”

卫南用肩膀顶顶她的头:“不去就不去了,自己坐好先。”

安晴两只脚还放在凳子上,改靠在椅背上,看他起身:“干嘛去?”

卫南拿过一个脸盆,到外面打点水,进来兑了点热水,用一条新毛巾拧了拧,笑着对她说:“眼睛闭上。”

安晴仰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温热的毛巾盖在脸上,热热的毛巾敷在眼睛上,很舒服。

卫南还体贴地在她太阳穴那里按摩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他换了一把毛巾,新的温热毛巾递给她:“自己再敷一下,要不然一会眼睛得肿。”

他自己起身去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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