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键盘敲打声停了，安晴又拿了同学寄过来的测试卷在做，隔的这么远，也能看到她在快速的阅览卷子，挑出一些题目来做，在纸上写写画画。

“明年妹妹肯定也要考走了吧？”

“废话，就我们镇上这个破高中，老师都凑不齐，不走干嘛。”

“蛮好。”

三个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早上说的让你去学习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黑子也是。”

“不去！”永进还是头仰着吐个烟圈。又踢踢黑子屁股，“学习呢，去不去？”

黑子又往前挪一小步，不搭理他。

“我是认真的。”卫南的口气也很认真。“咱们现在这样，看着挺威风，手上没点本事，能混到什么时候？再过个十来年，还这样混着？”有些事情他想了很久，从冬哥说要把摩托车行交给他负责开始，他就想的更多。从某个程度上来说，男人成熟都是从有责任心开始的，他想把车行做好，也想把身边这些兄弟带带好。

“别的不说，你看安晴现在在学的电脑，咱们一点都不会。我倒没指望靠这个以后当生计，但也不要跟社会脱节太远了。让你们去学，不是指望你们拿个文凭，那个虚的，咱们也用不着。就你这次办的这个事情，没有对方律师出面，你觉得你能办得成？那些个法律条条框框，你不学自己搞的明白？咱们想帮哥做，也不能给他添乱。有些事情交给外人，我还真不放心。核心的事情，得有一两个自己人。”

卫南很少这样长篇大论地说话，一旦说了，就是很认真的。

他是他们三个里面年龄最大的，在其他两个人面前，有绝对权威。听他说了这些，另外两个人也没反驳，都没说话，各自静静地消化一下，认同或者不认同都要过个心。

正安静着，一个小脑袋从屋里探头出来了。安晴一看三个人氛围这么严肃，顿了一下：“你们有事啊？”

“没有。”卫南带头把烟给掐了。

“那聊完了不？”

“没事了，本来也瞎聊。”

她笑眯眯地跟永进招招手：“永进哥，你来，给你介绍一个好看的电视。”

“哦……”永进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看卫南。卫南失笑地对他挥挥手：“去吧。”

安晴这时候还是个孩子，喜欢一个东西，就喜欢跟人分享。《大时代》的电视剧，拉着卫南看，拉着黑子看，也拉着张越红看。可惜其他人没那么爱看。

这次总算遇到一个知音了。永进这个人爱凑热闹，什么都有点兴趣。有了他，这部剧在这个小团体里总算活了。他跟安晴一边看一边乐，还经常学着剧里郑少秋的台词：“我不认罪啊，我不认罪。”那段时间，连跟卫南说话的口头禅都改了，以前是经常顶嘴，现在是回嘴就来一个：“我不认罪。”“我没错呀。”“人善人欺天不欺。”学的还挺活灵活现的，气的卫南经常拿本书要敲他脑袋，安晴看了笑的经常扶不起腰来。卫南一要打他，他就躲，安晴就在一旁说：“一个人可以输，但不可以躲。”（也是剧里的台词）“永进哥，勇敢点哎。”

整部剧满满地都是美女，看的时候，安晴不怀好意地用手肘碰碰他胳膊：“哎，永进哥，这些美女你最喜欢哪种呀？”永进答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周慧敏呀，我梦中情人。”“黑子哥呢？”黑子哪里会答这样的话，黑着的脸又红了，就会摆手。这也是个没开窍的孩子，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安晴看向卫南，没问，就下巴扬了扬，等着卫南自己说。卫南可不会这么老实告诉他，眼睛向着电视装做没听见。安晴用食指点点他的腿：“说说吧。”还不说，再点点：“说说呗。”卫南腿继续往旁边躲躲。

“他应该喜欢方婷那样的，劲儿劲儿的。”永进用手半捂着嘴凑近安晴说。

卫南什么都没说，安晴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冒上来了。

“南哥……你以前女朋友跟方婷很像啊？”想像了一下方婷和卫南在一起，还确实挺般配的。

她话一出口，在坐的两个人都惊了，卫南和永进齐唰唰地看向黑子，黑子被他们看的一愣，心想发生了什么事了啊。谁让你多嘴说这事的？永进一个眼刀瞟过去。

可惜安晴却理解错了这个表情，她以为自己说对了，翘了大拇指跟他说：“南哥，你眼光真好！”

永进瞟了卫南一眼，卫南只得无奈地说：“没有的事。”

“南哥，你是不是还喜欢她啊？所以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安晴又问了一句。

安晴看人的时候，会带着一种无畏的真挚感，她喜欢直视人的眼睛说话，卫南一直很喜欢她这种性格，可是今天看着她的这双眼睛，他莫名有点害羞。他装着恼羞成怒的样子，用手掌拍拍她后脑勺，凶巴巴地说：“喜欢什么喜欢，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喜欢啊。”

安晴用手护着后脑勺，不知道死活地继续问：“南哥，那你是几岁谈的恋爱啊。”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很想弄清楚这些问题。

“16！”卫南还没回答，永进抢先说了。

卫南眼睛瞪他也没用。

“那不就是跟我差不多大的时候？”安晴惊讶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扭头对卫南说：“你还说我，自己不是很懂么？”

看着卫南难得吃瘪的样子，永进在心里一直偷着笑。

“唉，方婷是很好，难怪一直有人对她念念不忘。”安晴装着很懂的样子总结了一句。

永进这会已经笑出声了，实在是他觉得安晴这种绷个小脸装老成的样子很有趣。

卫南已经站起来走出去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让他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讲自己过去情情爱爱的事，他愣是有点不好意思。

“妹妹，你喜欢谁啊？”

“我喜欢金城武！”

“为什么啊？”

“因为他腿长，帅！”

“哈哈哈！”少年时候的喜欢，大部分都很直白肤浅，挺简单挺快乐的。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安晴她们排练的舞蹈基本上成型了。一共就三个人跳，安晴、张越红，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舞蹈练的差不多，老师就把舞蹈服调了过来给她们试，三位姑娘心心念念的能拿到舞蹈服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也是卫南他们走进自己许多年没有走进校园的日子。

换作平时，他们也不想来，临时是冬哥有事情要让他们出趟门，三个人都要去隔壁镇，中午前走隔天才能回。在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要找人只能当面找。永进对着镜子整理整理自己没什么长度的头发，随意撸了一把，跟卫南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帅的够够的了。进了学校也不一定就碰到秃头，走吧，去跟妹妹打个招呼。”卫南本来也不在意老师的眼光，于是三个人就往学校去了。

学校出入根本没人管，学校有一个门卫，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什么也没问。

正好是下课的时间，走廊上满满都是人，有一些人认识卫南他们的，多看了两眼。走到安晴班级门口，倒是有一个男生笑嘻嘻地上来打招呼：“南哥。”卫南看了一眼，不认识。他看看永进，永进摊开手摇摇头。

这个男生就是上次在饭馆看到卫南打架的那个，叫武卫侠。大老远地看到卫南走过来，心目中的偶像第一次靠这么近，他一点都没犹豫，上来就打招呼。

卫南很客气，斯文地问他：“请问安晴在吗？”

男孩笑眯眯地说：“安晴不在，她们三个跳舞的女孩子到二楼练舞去了。”

“谢谢。”三个人听了，转身就走。

“哎，南哥，我带你们上去呀。”武卫侠跟了上来。

“学生仔，你想干嘛呀？”永进一把勾起他脖子，在他耳边笑着说。

一般人被永进这样勾着，多少会有点害怕。这个武卫侠也是个人才，半点没害怕，仍然笑眯眯地说：“南哥，进哥，还收小弟不？收一个呗。”

“哎呦，收谁？收你啊？你能干嘛呀？这小瘦身板，能打架不？”永进另一只手捏捏他小胳膊。

武卫侠也是福临心至，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喊了一句：“我可以杨二杨三出现的时候，给报个信！”

卫南一直走在前面，没搭理后面的事情。听到这句话，突然间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永进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武卫侠紧着走了两步站在卫南的面前：“武卫侠，武侠中间一个南哥姓的那个卫字。”

“扑哧。”永进笑的不行，连黑子在旁边都笑了。

“你记一下我的座机和BB机号码，如果，杨二或者杨三有找到班级里来，不好处理的，你找我。”

“好，好。南哥你说，我记着。”

卫南看了他两秒：“笔。”

“哈哈，不用，你说着，我能记得着。我一会下楼就抄在纸上去。”

卫南把号码报给他，让他重复了两遍，看他都记住了，点点头，拍拍他肩膀：“我不收小弟，下次别问了。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这四个字从卫南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威力太大，武卫侠一刹那间愣住了。永进走过来，拍拍他后脑勺：“别傻了，回吧。”

安晴排练的地方不难找，二楼一个老旧的会议室，现在移出来做成了广播室。

“你说这学校，都破成这样了，也不修修。”永进嘴巴闲不住。

“你有钱给捐幢楼呗。”卫南没搭话，黑子在旁边损他了一句。

“嘿，闷葫芦今天还说话了！有钱我也不捐楼啊，我给捐个天仙……”仙字还没说完，就卡住了。前面玻璃窗里，一个穿浅绿色渐变长袖长裙的女子侧身转了过来，V领收腰，裙子长到脚裸处。长发侧绑，垂在胸前，耳鬓边一朵绢花。看到他们三个，惊喜地摆了摆手。

“哇靠，安晴妹妹啊……”

安晴跑了出来，很开心：“你们怎么来了？”

谁也没先回答这话，只顾着夸她：“妹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啊。”卫南也是带着笑，一脸赞赏的表情，连连说：“确实好看”。就连黑子都在旁边说：”蛮好的。”安晴手抚过自己一侧的头发，左右摆动着裙子的长摆，柔软透气的面料随着她的摆动轻轻飘逸，很灵动，很仙气。“是吧？我也觉得好看，超喜欢！“

安晴平时都是校服，宽松的校服穿在身上，会无形中隐藏掉很多优点。其实现在的学校并没有要求一定要穿校服，这是她从原来学校带来的习惯。安晴是个懂事的孩子，家里条件不好，就没有打扮的爱好，也没有买新衣服的迫切的愿望，平时几套校服，够她穿就可以了。但一个花季少女，对于漂亮的衣服的喜欢，那几乎是本能。这身衣服，把她的优点体现了出来。恰到好处的上臂收紧的设计，瘦腰，V型领里露出的锁骨，渐变色的浅绿色很称她白皙的皮肤。当她又一次低头浅笑，手抚过胸前的一缕长发时，卫南觉得自己心里像是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