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想到了昨晚的那场混战。

冬哥让他带人到隔壁镇跟人谈事情，本来是一件小事，结果对方有一个人爆脾气，一言不和先动了手，混乱中一把刀子扎进了黑子肚子，他的脾气被点爆了……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他自己后背上被砍了两刀，也一脚把对方踢倒，用刀挑断了对方的脚筋。要不是永进吼了他一嗓子，他估计能把那人给结果了……

半夜把黑子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没什么危险，他的心才定下来……

他以前也喜欢这些武侠小说，经常对这种打斗的场面觉得热血沸腾。乔峰多牛逼啊，一个人力战群雄，武功高强不说，还义薄云天，愿意为兄弟出生入死。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思考的会更多。从聚贤庄一战，他不仅看到了乔峰的宿命，他也会思考这一战这么重的杀戮是否有必要。

刚跟冬哥混社会的时候，他比现在年少气盛，也远比现在好胜好斗，常常因为没控制好情绪，下手没轻重，伤了不少人，也经常被人伤。这两年他长大了，冬哥陆续把一些实体生意交给他打理，跟人打交道多了，他思想成熟了很多，懂得需要手下留一线的道理，能不出手解决的事情，他一般都不会出手，即使出手，也会有意识地注意点分寸，昨晚这样，是有点失控了。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句话谁都懂。他一脚踏进了这条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走到今天，他很难回头了。

这两年，每次情绪失控了以后，他事后都会反省一下自己，虽然以他今天的身份，今天的地位，这样说显的很矫情，很可笑，但确实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不希望自己到最后会变成一个冷血的人。

他说他羡慕张无忌，也是真的。

张无忌虽然自幼成了孤儿，却得到了张三丰的保护，后来一生奇遇修成了一世武功，阴差阳错成为了一代宗师，最后还抱得美人归。

卫南的命运却南辕北辙。

他10岁没了父母，跟着自己的哥哥相依为命。他哥哥卫东，当时16岁辍学去当了一名学徒，20岁不到，因为在店里反抗一名收保护费的混子，失手捅了对方，幸运的是对方没死，但赶上严D，被重判了。卫南14岁那年，还在校园里，就遇到了杨二这个混混。卫南那时候还没长大，长的白白净净，又瘦又小，成绩还过的去。霸凌先是从要钱开始，再是堵在教室或者小巷里扔衣服，扔书本。当有一次卫南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被脱的只剩下一条裤衩的时候，杨二流露出一种变态的神情，把手要伸向他□□的时候，卫南爆发了。他第一次拿起地上的一根废弃的木条，用前所未有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杨二的脑袋。

所幸那一次杨二可能是真变态地想做点什么，旁边没有留下其他人。把杨二砸晕了以后，卫南跑了。

事情后来是冬哥帮忙摆平的。冬哥是卫东以前学徒时候的师傅，冬哥以前脸上没有疤，在跟杨大数次打斗火并中，有一次为了保护卫南被砍了一刀，在脸上留下了这个伤。从那以后，卫南就开始跟着冬哥混。

卫南在溪城开始扬名，也就是这两三年的时间。他以前体格小，冬哥教了他一些功夫，但力量跟不上，再有技巧也不行，不过他打架起来够狠，一般人也怕。人长高长壮了，安志刚正好退伍回来，又教了他不少格斗技巧，他在数次火并里真刀重伤过不少人，才开始在溪城声明大震。毫不夸张地说，从碧水镇到溪城市里这条公路运输线，是他和冬哥一拳一脚拼出来的。

杨大一家子人的事，卫南很多话对安晴都说不出口，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太脏。

干干净净的来，就该干干净净地去。

安晴突然没有征兆地站了起来。

卫南还没回过神，她就一把掀起卫南左侧的衬衫下摆，卫南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手掌，但是安晴已经看到了：“你又受伤了？！”

“……不是，你怎么来掀我衣服。”这次受伤的地方在腰上一点，她这一掀，整个后背都猛地露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他不习惯。

安晴手也没挪，盯着卫南，很平静：“渗血了。要换药。”她刚才就是看到这件浅色衬衫颜色不对。

“我自己来！”

安晴盯着他，不说话。僵持了有十来秒，卫南妥协了：“哎。”他松开手。转身趴在椅背上。

安晴把衣服卷到他胸口下方，熟练地从床头柜上拿出药箱，麻利地给他把纱布拆下来。刀伤不深，但刀口很长，不知道怎么碰的，血渗出来了。安晴看了一下，伤口比较干净，她用酒精先消毒。

安晴的手法不错，动作很轻，但可能是太小心翼翼了，她跟卫南靠的比较近。这块肌肤不比手臂，很敏感。周围很安静，静到卫南没有办法分散其他注意力来想其他的事情，他清晰地感受到安晴微弱的鼻息在他的后背、后腰上移动，伴随着手指在后腰上的触感，卫南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闭上了眼睛。护士有靠这么近换药的么？

“在哪弄的这是？”

“嗯？……嗯？什么？”他一下子没回过神。

“昨天晚上，是去聚贤庄了么？”

“啊……不是。”卫南笑了，顺带着把腰挺了挺，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最多算是鹰愁峡大战段延庆吧。”

“其他人呢？”

“黑子住院了。”

“啊？！”安晴一惊，手上一抖，手里酒精没轻没重地一下子用力按了下去。

“嗷……”卫南疼的都轻哼了一声。

“哎，对不起对不起。”安晴忙扔了心里的酒精球。“他哪伤着了？”

“他被扎了一刀，刀口太深，但要养几天。让他在医院里歇着。”卫南把手搭在下巴上，放在椅背上，没转头。

“永进哥呢？”

“他没事，让他在医院里陪黑子吧。整天话唠，烦他。”

安晴正拿了纱布，打算往卫南身上缠。气息靠近，卫南忙转身按住她的手：“这个我自己来。”

安晴没理他，打算甩开他的手，一甩没甩开，看卫南一脸坚持，撒手把纱布塞在他手里：“行吧，你自己来。”

卫南忙把纱布敷在伤口上。这个位子要自己弄，反手会拉到伤口，有点疼的，但卫南也顾不上了。他实在害怕这个丫头片子，一会帮他包裹纱布的时候，再一边对着他的腹部说话，他想想都心累。

“南哥，我能不能去看看黑子哥？”

“他在市里医院呢，你别去了啊。”

“那我捎点吃的你们给带上去？”

卫南失笑：“你能做啥好吃的啊，就你那手艺。”

安晴也不说话，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眼神里装满了担忧，卫南不知道怎么的，心就软了。

“没事，他呆几天就好了啊。再说他现在只能吃流食，什么也吃不了。”他安慰了安晴一句，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有多温柔。

安晴点点头，她什么也没问，什么话也没劝。她不会跟卫南他们说，以后别这样了，这话说出来特别空洞，也没什么意义。可是一想到黑子肚子被扎了一刀，还有卫南背上这么长的刀伤，她不再是听故事的心情。她心疼了。

那天走的时候，卫南问她明天是不是要回家。她说：“回的，要回外婆家拿衣服。”

卫南跟她说：“明天中午放学我在你们校门口等你，我送你。”

“不用……”安晴下意识地要拒绝，看卫南悠悠地投过来的眼神，话到嘴边就改口了：“好吧……。”

这个时候的卫南在她眼里，是有点威严的。

他这个人眼神老成，不笑的时候，对不熟的人很能唬得住，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在外面那么多人会对他忌惮。至于后来在安晴心中完全成了一只纸老虎，这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