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在那里住了很长时间一段时间,度过了很快乐的一段时光。
很多年以后,每当安晴回忆起这套房子,里面的摆设总是那么清晰,她能记得铺在地上有些泛红的地砖,木制的半新的家具,一个高角柜上一个21寸的黑白电视机,两个木头的靠背椅,一台老式的收音机,一张足够大的木制床,床板上还是80年代最流行的木漆画,刻着松鹤,油漆还没有掉色。屋外是一片荒弃的绿植,后来被卫南带着人给整平了,种了一些野花,其中就有蝴蝶兰。
当时走进它的时候,一片萧索。棉纺厂倒闭了,大部分的人都走了,留下这几间平房一直空着。卫南开了门,把电闸拉上,电都正常。卫南说:“有几个兄弟偶尔来过过夜,挺干净的,万一碰着了,你就说一声你是志刚哥的妹妹,他们都认识你哥。简陋了点,你凑合着用。”
“没事,挺好的。”安晴本来就是中午过来学习用一下的,不介意这些。
卫南跟安晴说:“我去外面收拾一下。”安晴忙说:“我也去吧。”他扔了个抹布给安晴:“你屋里头自己擦擦?”安晴点点头。
他在隔壁拿了一把锄刀,把门口空地上一些杂草利索地处理了。门口有一棵树,树上枝干有点长了,他拿刀处理了一些枝叶,屋子光线顿时光亮了不少。
一会走进来,安晴一眼瞥见他挽起袖子的左手上包扎了一块纱布,大概是刚才干活用力,伤口有点裂开了,隐隐透出点血丝。他自己拉开床头柜,里面有一些备用的应急药包,他把碘酒和纱布拿出来,打算换一下。
伤在右手,处理起来没那么方便。安晴放在手中的东西,走过来:“南哥,我来帮你。”他拿着药箱,有点意外:“你会?”安晴把药箱接过来:“会一点。”
她熟练地从小药箱里拿出来碘酒和纱布,帮着卫南把纱布拆了,伤口有点裂开了,看上去有点吓人的,但她眉头也没皱,先把酒精用棉球抹在伤口附近,再用碘酒,动作倒是很麻利。
她做的小心翼翼地,脸凑卫南的胳膊很近,这么近的距离,卫南低下眼睑,就能看到她的脸,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卫南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
刚才在饭桌上,她对着志刚哥,娇憨可爱,面对着其他人,又早熟稳重的模样。对着他,也不像其他姑娘一样,要么眼神躲躲闪闪,要么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害怕。
安晴跟人说话,会直视人的眼睛,带着一种温柔的力量。后来卫南看过一本书,上面有说到,这样的人通常坚韧、坦然,她们不仅温暖,而且自强、独立,而这些美好的品质,让卫南爱了一辈子。
当然在相遇的最初,他也没有爱上她,一见钟情这种感情,都不适合他和安晴。
看她熟练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会这个的?“安晴手下没停:”我妈妈,是个护士。我小时候经常跟她去医院呆着,我对这些很熟悉。“过了一会把纱布都包好了,起身放剩下的纱布和药都放,安晴继续说:“那些护士阿姨经常给人包扎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12岁开始就经常给我妈妈同事打下手来着。”下巴微微扬起,有点小得意的样子。卫南抽了一根烟出来点上,笑笑点点头:”厉害。”
刚才一顿饭的工夫,安睛跟卫南亲近了不少。
安晴就多少有了点平时的模样,很自然地问卫南:“这手怎么伤的?”
“被划了一刀。”
“还有人能伤的了你?”安晴疑惑地问,看卫南抬头同样怀疑地看她,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那个,你打架挺厉害的……”
她意识到卫南可能不太想说这些,说完就装着不在意地去翻台子上留的几本书。
卫南自己是不介意的,开玩笑一样地说:“拳头跟刀拼,当然会吃亏。”
安晴抬起头来看着他:“真的……,真的是打架的时候伤到的啊?”
“嗯。”
安晴蹙个眉,不知道在考虑什么,过了一小会,才冒出来一句:“那你下次也带把武器啊。”
“什么?”这话听的卫南都一愣,然后忍不住大笑:“你这……?”他真是觉得挺好玩的,“这脑回路跟一般人真是不一样啊。”
这是安晴第一次看到卫南开怀大笑,笑的很耀眼,像个没什么城府的大孩子,安睛看到他右脸颊上又出现了那个像酒窝一样的小坑。
还挺帅。
安晴看他笑成这样,想想自己逻辑上也没什么错:“你要打就好好打,人家有武器你没有,然后你吃亏了,那你就用武器啊。”
卫南笑的不行了,主要是看安晴一副细究、深究、学究的模样,绷着个小脸说这个话,他就莫名觉得喜感:“这个时候不是一般人都要劝说,那你就不要打架啊,打架是不对的吗?”
安晴被他笑的有点小生气,鼓着一张小脸绷在那里。
“那我说了你也不可能听我的。”还把自己笑话的像个小傻子似的。
这倒是,卫南忍了忍笑,怕她又要生气,硬生生憋回去了,把手上还拿着的烟给掐了,光顾着笑,烟灰都快自己燃尽了。
清了清嗓子,他拿了把钥匙给安晴:“说正事说正事。那天跟我在一起的两个男的,都是我亲近的兄弟,最信的过的,我们三个人谁有空谁就会来,他们跟志刚哥都很熟。如果我们不能来,我会让人去你班级里通知你。你记得,千万不要一个人单独过来。”
志刚哥既然说了都听他的安排,安晴自然也没意见,她说钥匙接回来收好:“好。”
回去卫南把这事情跟两个人一说,永进自然是最乐意的,只是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志刚哥的妹妹。”
卫南想起安晴今天的话,不由地就笑了起来:“确实没想到。”
之后的一段时间,三个人在中午这段时间就轮流陪着安晴。
安晴通常在学校吃完饭,就过来学习半小时。第一次开机弄软件,都鼓捣了快半个小时。还是几个人一起研究帮忙弄的,电脑软件启动的那一刻,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能一起研究做成一件事情的感觉挺好。他们四个人后来一起研究体验过很多东西,电脑、相机、手机、大到后来买的小汽车,但对电脑的探索,是他们印象最深刻的。
如果安晴没安排打字,有些软件他们就一起琢磨。
如果安晴练习打字,三个人就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黑子手脚最麻利,来了就在院里干活。那片荒芜之地,在他打理下,慢慢地有了些生机。他把地推平,在门口进来的地方移栽了两棵桂花树。花种进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米高,到了秋季桂花开了,满屋子的香气,那年的秋天,永进没有走,卫南也没有离开,他们在桂花飘香的院子里度过了难忘的一段时光,非常快乐……
后来乡镇改革,这块宿舍被推平了,盖起了农村基建房,曾经的这一切再也不见了,但它一直停留在安晴的回忆中,从来不曾褪色过。
安晴没想到的是,卫南和永进都喜欢看书,常拿本书往后面凳子上一坐,安安静静地能看半个多小时。
两个人看的书不太一样。有一次永进看的书没拿走。安晴练完打字,凑过去瞄了一眼,竟然还是一本兵工武器杂谈。之后连着好几天都看他看这个,她好奇地问:“永进哥,你喜欢这个呀?”永进看的津津有味的,头都没抬:“嗯,喜欢,我一直都喜欢这个。”“那你……没想去当兵么?”“想呀,去报过,没关系,被刷下来了。”永进随口说着,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听的安晴心里有点酸酸的。
永进确实是个军迷。那个年代,混的人都会随身带点家伙,一般都是匕首、□□比较偏多,永进用的是一把三棱刺刀,这种刺刀在90年代后期不太常见,用的人比较少。这些东西他们从没在安晴面前展现过,后来永进无奈之下得偿所愿去当了兵,在当兵前的那段时间,安晴陪着他度过的,他跟安晴展示过自己用的最顺手的几个冷兵器,讲起这些兵器的历史故事,眼里有着光。
卫南看的书就杂了一点,不过基本上也就是一些时尚主流的书。当时流行武侠小说,卫南经常带过来看。
这些书安晴之前基本都看过了,偶尔有时候卫南搁在桌上出去干活,她拿起来随手翻翻。有一次看到古龙的一本《萧十一郎》,这本书安晴还没看过呢,眼前一亮:“南哥,这本书借我看看,行不?”
“拿去呗。”卫南的书都是小书店里租的,破破烂烂的。
看她是真的挺有兴趣,觉得有点好奇:“女孩子不是喜欢看琼瑶什么的?”
“也看的,就是没武侠小说看起来有意思。”
“为什么?”
“因为武侠小说里不光有情爱,还有大侠,言情小说里只有情情爱爱,没劲!”
安晴撇撇嘴说话的模样,让卫南觉得特别好玩。
相处时间长了,几个人都把安晴当妹妹来看,来疼,安晴这种性格,其实跟男孩子很能处的来。她不扭捏,也不内向,可是跟不亲近的人话也不多,那份疏离感自动劝退了很多对她有好感的男孩子。
可是跟亲近的人,她整个人情感会丰富很多。她会撒娇,又不娇气,嘴又甜,表达感情的方式是很外露的。跟这样的女孩子相处起来很舒服,也很放松。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很微妙的,未必认识时间越长就一定感情越深。反正时间没多久,几个人就走的挺近的。
有一次中午她在练打字,打着打着突然间“哎哟哟”叫起来,三个人正好这天都在,眼看着安晴弯下腰扶着小腿,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连忙把手里东西放下来,蹲她脚边上。
“怎么了?”
“让我缓缓,缓缓,小腿抽筋了。”安晴扶着腿。
卫南立马她小腿缓缓伸直了:“腿抽筋不能曲着,得伸直。”他说着就去脱安晴的鞋子。
“别!”安晴喊了一声,被一个男孩子脱鞋子,这让她很不好意思。
卫南没理她,把她前脚掌扳住,慢慢地往身体那边牵拉。
“妹妹,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又没脚气。”永进在一旁坏坏地笑。
“腿抽筋一般是缺钙。”黑子在旁边说。几个人都看着他,他很憨厚地点点头:“就是缺营养了。”
卫南用手掌抵着她前掌没放,等她缓过这段劲,沉吟了一下:“永进,你明天让市里找人给带一瓶奶粉回来吧。”
“哎,不用。”安晴这会真不好意思了,当时奶粉很贵的,一大瓶能抵普通人半个月的收入。
“长身体得注意,营养跟不上不行。你现在就是恐龙,那个重点保护动物!”永进难得正经了一下,就又开始开玩笑。
安晴真的很感动,可是因为太感动了,感谢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卫南看她这样觉得有点好笑:“想报答我们啊?”
安晴也不说话,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坏笑着说:“可以啊,永进啊,你把兄弟们那些臭袜子什么的整一整,让她给洗了算了!”
“靠……”永进眼睛睁大了,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安晴忍不住低头笑了,她是从那一天开始,就把他们当亲人来看的。
她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