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安晴又没回外婆家。
她留在镇上,确实有点事,她要去找一个人,她的堂哥,叫安志刚。
安晴的爸爸,其实也是这个镇上的人,知青下放,跟安晴的大伯、二伯、三姑一起来的,知青能回城之后,大伯一家没走,就留在了这里,安志刚就是她大伯的二儿子。因为安晴爸爸的事情,安晴跟爸爸那边的亲戚,几乎没有往来,但独独跟这个堂哥,很亲近。堂哥比她大了八岁,老房子跟安晴表姨家就隔了几幢房,小时候表姨带着安晴,有段时间要去工厂上班,上工的时候,会让堂哥带着安晴玩。乡下小孩没什么娱乐,堂哥那时候自己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家里呆不住,一伙男孩子就带着她去河里拣田螺,去野外捅马蜂窝,净玩些男孩子玩的东西。就因为童年的这段经历,堂哥跟她一直都没断了联系,初中毕业完没多久,堂哥去当了兵,回来以后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小的武术馆,教一些人练练武术。
安晴要去找他,是因为他家里有一个当时很稀缺的东西,他家里竟然有一台电脑!
电脑在当时完全没普及,普通人家根本没这个东西。堂哥得意地跟她说:“这东西就是我缠着我爸给我买的,平时打打游戏用,那,你看,这里给我配了一大堆的软件,我都用不来。你看看有没有用,你拿去学!”“真的啊?”安晴眼睛都亮了!她翻了翻,在里面看到几个自己有兴趣的,还有一个五笔打字的训练软件,“哥,这几个我都想学,行吗?”“行!有啥不行的!你空了就过来!”堂哥对她一直很好。
安晴凑上去小小声地跟他说:“哥,你在的时候我再来,我不想单独见你妈。”
她大伯母,因为不喜欢安晴妈妈,连带对安晴面上也不亲热,安晴对她更是喜欢不起来。志刚也懂,就连叫安晴来家里,都会挑她妈妈不在的时候来。当下拍拍她脑袋:“知道!”
安晴趁着周末,想来看看堂哥,再跟堂哥定一下时间。
在那个互联网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她凭直觉,认定电脑会是未来一个必备的工具,她对这种电子设备,跟很多男孩子一样,有种天生的痴迷。曾经她在南城同学家里见过,也玩过几次,爱不释手。可惜妈妈没有这个经济能力,能帮她买的起一台电脑。初二课业不重,她一直都想有机会要多学点东西,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呢。
安晴直接去了堂哥的武馆,武馆开的地方有点偏,以前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堂哥盘过来以后,做了一些隔断,改造改造做了武馆。
进去以后,人竟然还不少!外面的馆子是儿童馆应该是,两个台子上,分别有教练带着一群孩子,在那里上课。前台看安晴眼生,走过来问:“请问,你来上课的吗?”安晴说:“不,我来找我哥,安志刚。”“哦……,志刚哥在最里面馆呢,单独有课。志刚哥,有人找你!“里面一个角落里,一只手扬起来:“过吧来,这儿!”
走进去,堂哥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绑着护膝和护腕,大汗淋漓的,拿着一块护板在那里指导另一个人的动作:“右脚再高一点!来,再来一次!可以!来,跟一个侧踢!不错!”
那个人背对着安晴,只单装了一件短袖T恤,下面一条迷你长裤,背后看显得腰瘦腿长。练了一会,他转过身来,不就是卫南么!他挑眉看看安晴,也很意外,安晴对他笑笑。刚才看身形她就觉得挺像。
堂哥气喘吁吁地跟安晴打招呼:“来啦?”然后跟卫南说:“歇一会先,我妹来了。”卫南很意外:“你妹?”“对,亲妹。堂妹,一个姓的!来,安晴,认识一下,卫南!”安晴这才走向前,大大方方地叫了声:“南哥!”志刚看他们不像第一次见面:“怎么,你们认识啊?”“上次在姨家碰到的。”别的安晴也没说。卫南对安晴笑笑,走到一旁喝水,让他兄妹两人自己聊。
安晴跟她哥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哥,跟你来约时间呢,我想学电脑。”
“哎,我正想跟你说,我得出去培训一段时间,大概要走两个月呢。”
“啊……”安晴怪失望的,期待了好久,突然间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不由得哀怨地看着安志刚。
这个哥也是个妹控,小一辈里只有这一个妹妹,一直就很疼。看到安晴这个眼神,就不忍心让她失望,不由地就放柔声音问她:“这么想学啊?学习不累吗?会影响学习吧?”
“哪有?成绩都没问题,就想多学点东西嘛。”
“那要不……,你自己上我家里去?”
“不!”安晴否定得可快了,她可不想在家里单独碰到大伯母。
“这……”志刚用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在下巴上摸了又摸。
“哥?”安晴试探着问他,”这是在干嘛呢?”
志刚看她一眼:“我在想办法。”随即扬手叫了一声:“卫南!”
卫南转身走了过来:“哥?”
志刚说:“你办公室那里能放一台电脑吗?”
“电脑?”
“我妹,”志刚指了一下安晴,“非要学电脑,又不方便去我家。我不是要去外地培训一段时间吗?干脆电脑放你那里得了,你给我妹开个门,让她中午去学一下。”
卫南不太愿意,他倒不是怕麻烦:“哥,我那里人多事杂,挺乱的。”喜欢来电动游戏厅的人杂的很,吵吵嚷嚷不说,还不一定安全,卫南自己也不能时时在店里,他怕会有意外,不愿意接这个事。
志刚只好无奈地看看安晴,摊摊手,意思就是哥尽力了,没办法了。
安晴也不说话,就继续拿眼神看着志刚,志刚又心软了,回过头来看着卫南,粗着个声音对他说:“那你给想个办法。”
卫南笑了,他看出安志刚挺疼这个妹妹的。他只说:“哥,先外面抽根烟去?”“哦,好。安晴,你不要走了啊,一会一起吃中午饭。”“不了吧。”安晴犹豫,练电脑定不下来,她就想回去了:“我回去吃。”“回什么回!你们那学校有什么吃的!让你陪哥吃顿饭都不愿意吗?等着啊。”
“行吧,你快点。”安晴挥挥手赶他快点出去抽烟。
到了外面,两个人点烟的功夫,安志刚就问卫南:“有事?”
卫南说:“哥,上次杨三有天晚上带人堵你妹来着。”他觉得这事让安志刚知道比较好。
结果安志刚一听就急了,杨二和杨三在镇上名声太臭了:“杨三?我操,怎么回事?!”
“应该是不认识,就是晚上被碰到了。三个人跟在你妹后面,还好你妹机灵,我也正好碰到了。我刚才不想让她去办公室那里,只要也是怕人杂。”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传闻中杨大的那件事,他们都知道那不是传闻。
安志刚脸上一股厌恶的表情:“哎。这都什么操蛋事!杨大杨二这种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卫南指指里面:“哥,你哪里的亲戚啊?”
“我叔的女儿。三叔,你没见过。”想起他这个叔,他声音都低沉了很多:“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叔那人,也挺操蛋的一个人,她妈……刚没了……”
卫南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目光往里面看去。安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场馆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其他在练拳的孩子,颇有兴趣的模样。
“她……看着真不像。”
“是个好孩子,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疼她。我这妹妹吃苦吃的太多了,三言两语说不完……她妈走了以后,她跟她爸断了关系,不往来了。我们这边的亲戚,除了我,她其他人也基本上不搭理……”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
过了一会堂哥才开口:“卫南,帮我个忙。”
“哥,有什么要招呼的你尽管说。”
“杨三那事,我总觉得没完。妈的,这些人像苍蝇盯着肉一样,我知道你和他哥不对付,按正常这事我不应该来让你帮忙,但是这不是马上要出去外训了么,要一段时间。你能不能帮帮哥,帮我看看我这个妹妹,就是多照顾点,外出什么的找个人跟着一下。行不?”
“哥,你这个照顾,是要到什么程度,让我心里好有个数。”
“别让她出事就行。”
“我不一定那么有时间。”卫南其实不太想接这个事,别出事三个字,责任重,不是三言两语能做的过来的。
“卫南,我知道这事你可能会为难,但这事我也只能托给你,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我就这一个妹妹,不瞒你说,她成绩特别好,我就想她能平平安安地从我们镇上毕业出去,别被几个混蛋把她人生打乱了。行吗?”
卫南往场馆里面看过去。场馆里一个练拳的小孩这会正好休息,不知道怎么回事,跑过去跟安晴说着话。安晴伸出食指在他下巴那里挠了挠,那个小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晴忽然间就开心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干净灿烂的。
卫南在这个笑容中无声地转过头,跟志刚点点头:“行。”
他一点头,志刚就放心了。他知道卫南一般不会轻易答应人家什么事,但一旦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做到。他开心地用拳头锤了一下卫南的肩膀:“谢啦!”
卫南展颜一笑:“那电脑就拿到棉纺厂宿舍那里吧,冬哥的那个房子。离她学校近。”
“那里还有人住啊?”
“厂是倒闭了,有一排原来的宿舍空着,前段时间就收拾出来了,偶尔给一些兄弟住着过过夜。”
“行啊!那个电脑,你也学学,你脑子好用,学这个快!”
卫南笑着道谢:“可以啊,谢谢哥!”
抽完烟打算要进去了,志刚突然间拉了一下卫南的胳臂:“这段时间消停点。上面……”他用手指指指天,“又要查了!”“严D?”安志刚点点头:“跟你大哥说,这段时间少惹点事!”卫南很无奈地说:“不是我们要不要惹事,是别人要惹我们!”
志刚也很无奈:“你这个脾气,也适当收收!不是十五六岁那时候了,做事情前多考虑一点!”
卫南无声地看看他,他最后只得拍拍卫南胳膊:“有事招呼一声,别忘了我也是你哥!”
“放心吧,哥!”
进了场馆,志刚把卫南的安排跟安晴一说,安晴立马就开心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志刚,撒娇地跟他说:“哥,你真好!”志刚笑的眼睛都快没缝了。
卫南在旁边看得好笑,志刚舒心地用手指着卫南说:“主要谢你南哥,出力的是他。”
“谢谢南哥。”安晴立马跟了一句。
兄妹两个人都一脸笑意地望着他。卫南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卫南跟志刚很熟了,所以吃饭也没什么讲究,带着安晴去了一家常去的小炒店,点完菜,志刚问卫南:“喝点?”卫南说:“今天不喝。”
志刚突然间想起点什么:“哦,对,你那胳膊还伤着。”
卫南抬起头看他一眼,又看看在一边勤快抢着烫碗筷的安晴。
志刚笑笑:“没事,我这妹妹胆子大着呢。”
卫南无声地又看了一眼安晴,没说话。
安晴听到在说自己,抬头看志刚:“我胆子能有你大么?小时候捅马蜂窝第一个冲上去的就是你么?”眼神带着一点点的嗔怪的模样。
志刚很喜欢看她这样,伸出手放她后脑勺上,拍拍她:“什么陈年旧事也拿出来说。学习辛不辛苦?”
“不苦,才初二呢。”安晴一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卫南:“南哥,喝水。”
志刚呵呵笑:“你是得给你南哥敬杯水,这次的事情要挺麻烦他的。”
卫南接过水,跟志刚说:“没事,哥。”
“你这人,就是这样,做了多少也不喜欢说。行了,这次的事情哥记心里,以水代酒,敬你一杯吧!”
“我也来!谢谢南哥!”安晴也端起手里的水杯,眼晴亮亮地看着他。
卫南笑笑,跟他们两个碰碰杯。放下杯子才问她:“怎么这么想学电脑?”
安晴自己也说不好,那个时候还没有互联网呢,这股想学的劲,就纯粹是心底里一点模糊的冲动:“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这个东西挺有用的。”
“没人教怎么学?”志刚在旁边说。
“我在同学家玩过几次,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你电脑给我,我自己琢磨就行!”安晴自己也是这样考虑的,至少先把打字学会来。
志刚点点头:“你别让我电脑弄坏了就行。哈哈。对了,卫南,你们平时怎么碰头?”
卫南思考了一下:“就每天中午过去吧,吃完午饭你到那个宿舍路口等我们,我一会带你过去看。如果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