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燕王愉率军亲征，两军在北疆僵持数月。

十月初，燕王中敌人诱降之计，深入敌腹，公子霁与国师掩护其左右，均不幸中箭，公子霁发热十余天，最后还是以身殉国。

同月，燕王于浠水大败楚国。楚国割地五城以求和，燕楚签订合约。

十一月中，燕王率兵抵达国都，公子瑾携百官迎接。

燕王带着国师和一众人祭祀过祖先，随后便到燕王宫大摆宴席。

姬泽不喝酒，他箭伤未愈，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气氛，向燕王告退后，一个人走上高高的露台，仰起头，静静地看着满天繁星。

帝星光芒渐弱，簇拥在身边的一颗将星陨落，暗淡群星中却有一颗星冉冉亮起。

只是那颗星星，注定不能成为帝星。

身后传来脚步声，姬泽微微转头，来人拎着酒樽，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燕王愉独自一个人前来，浑身都是酒气，大概是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扶着栏杆爬上露台。虽然他的面容依旧英俊，但显然身体大不如从前，站到姬泽身前时，微微喘着气。

“大王得胜归来，为何不与群臣同乐？”姬泽双手笼在袖子里，轻声道。

燕王面色沉肃，这些天来，虽然他沉浸在又一次胜利的喜悦中，失去了两个儿子的悲痛也淡去了，但他回想起燕霁的死，总觉得隐隐约约不对劲。

今日，燕瑾站在百官前，恭贺他时，那种不对劲越发强烈起来。

他的其他几个儿子，再怎么不中用，也不至于在面对燕瑾时，唯唯诺诺成那个样子。

虽然极力掩饰着，但燕王还是看出来他们的恐惧。

而方才在宴席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有人说公子瑾年纪不小了还未娶亲，想要把女儿嫁给燕瑾。那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贵族，他的家族里出过三位王后，这样根深叶茂的世家，居然想和身份低贱的燕瑾结亲？

某种强烈的不安在心底生长发芽。

燕王忽然道：“阿霁是你杀的吗？”

姬泽面色不变，依旧淡淡：“大王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二公子呢？”

“战场上刀剑无眼，霁公子为救大王去了，他的孝心，我等都看在眼里。”

但这并没有打消燕王的怀疑，对于姬泽的话，他之前一向是极为信任的。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此事充满了阴谋。

燕王审视的眼光落在姬泽身上，但姬泽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怀疑一样，转过身，扶着肩膀看星星。

燕王的视线落在姬泽行动不便的左肩上，那里正是因为救他而中了箭。

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日的情景，敌军射来的飞箭带着死亡的气息逼近他，他眼睁睁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极度的恐惧把他牢牢锁在原地，那一刻，燕王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死亡。

但忽然，姬泽把他推开了，于是那支箭擦过他的脸，贯穿了姬泽的左肩，力道之大，直接把他钉在原地。

那时候，姬泽抬头看着他，说：“大王，快走。”

燕王闭上眼睛，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燕霁已经死了，死人的事情，只有死人才知道。

他长叹一声，却把手里握着的酒樽递给姬泽。

姬泽微微蹙眉：“大王，我不能喝酒。”

“喝了这杯酒，就当庆祝孤得胜归来，也庆祝国师你命大，活着从战场上回来。”燕王的字典里没有被别人拒绝的权力，他举着酒杯，向前递了递，抵在姬泽的唇边。

浓烈的酒气钻进姬泽的鼻腔，他自知无法忤逆燕王的意思，只能垂眼把酒杯里的酒喝了。

烈酒入喉，姬泽呛咳了一下，眼角飞起一抹薄红。

燕王随手扔掉酒杯，背过身沉声道：“姬先生，一条狗而已，小心点别真养出感情来了。”

“孤脾气并不好。”

说完，背着手就要离开。

姬泽在身后喊了一声：“大王！”

“什么——”

“唔……”胸前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燕王不敢置信地低头，姬泽细白的五指抓着匕首，毫不留情地捅在他的胸膛上。

他带着冷冷香气的袖子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死死捂住了燕王的嘴，而后刺进燕王胸膛的匕首更深入了一些。

燕王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冒出细微的呓语：“你……你怎么……敢……”

姬泽面色淡淡，手一松，燕王死不瞑目的身体就滑落在地上。

一世枭雄到头来却是这样滑稽的死法，姬泽嗤笑：“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人，特别的小心眼吗？”

本来还想让他多活几天，现在看来，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

他从袖子里抽出棉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不多一会，燕瑾脚步匆匆地过来，迎面就被姬先生扔过来的帕子打到脸上。

姬泽不悦道：“动作那么慢？干什么吃的？”

“一群人缠着不好脱身。”燕瑾丝毫不在意地把棉帕从脸上摘下来，顺手塞到怀里。对于地上的燕王，他的面色不变，仿佛这个人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我还没问你，”燕瑾径直地走向姬泽，刚靠近，他那狗鼻子就敏锐地闻见姬泽唇里的酒气。他的面色阴沉：“你受伤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还敢喝酒？”

姬泽平生最听不得人教训他，一听这话脾气就上来了，嘲道：“你算老几？管到我头上来了？”

燕瑾本来就喝了酒，听了这话更是气得要死。一时酒气上涌，忽的靠近他，把人逼到拐角。

身后是悬空的高楼，那栏杆只到他腰间，不安全的环境，让姬泽下意识伸手揽住身前的人。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他脸上愠怒：“反了你……唔……嗯……”

话还未出，就被身前的堵住了嘴。

一吻过后，燕瑾终于气顺了，抱着人转了个圈放在一边。

姬泽完全被亲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收拾燕王的尸体，伪装成旧伤复发，不幸从露台上跌落下来的样子。

燕瑾余光瞟见他，更是好心情地勾起嘴角，那高兴嘚瑟的样子，就差哼支歌了。

“你真是翅膀硬了，以下犯上。”姬泽幽幽道，“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

燕瑾颇为委屈道：“你出去两个多月，我每天都给你寄信，你却连封家书都不给我。我这两个月来，过得提心吊胆的。”

“甚至你唯一一句带回来的口信，是不准我去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说到这，燕瑾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收到姬泽中箭的消息后，简直恐惧到了极点。

如果姬泽因为自己而死，他难以想象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燕瑾当即就骑着马出城了。

一晚上差点跑死一匹马，结果在半途中遇上了带口信的人，得知姬泽安全的消息，他忍了又忍，既怕破坏姬泽的计划，又怕自己去了姬泽生气。

既气又悔更是心疼，最后连夜又骑着马回去。

姬泽难得沉默，嘲讽的话在嘴边，却又莫名说不出来。

燕瑾冷着脸，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翻滚着，又一一被他压下去——这不是姬泽的错，不能对他发脾气。

他尽量放缓了声音：“你先走，这里有我，免得有人怀疑你。”

结果半天也没听见动静。

他疑惑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就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最先是一股好闻的冷香窜进鼻腔里，而后就是姬泽柔软的身体，他低头轻轻在燕瑾的唇角贴了一下，像小猫似的试探性地舔了舔，一触即分。

姬泽亲完，只觉得耳尖发麻，莫名有些别扭。他佯装镇定地双手托腮，让宽大的袖袍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行了，别生气了……”

燕瑾完完全全愣住了，高岭之花的国师大人，对任何人永远都是淡淡的，连张笑脸都欠奉。

即便他似乎对燕瑾也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样子，但燕瑾从没想过，也从来不敢想，他会有，会有如此主动的一天。

燕瑾的呼吸急促起来，全身血液都沸腾了，心口滚烫。姬泽察觉不对刚想退后，燕瑾就像饿虎捕食一样凶狠地抱住他，掰着他的下颌低下头去，撬开怀中人的齿关，一寸寸在口腔里舔|吻。

唇齿交缠间水迹顺着嘴角留下来，姬泽睁大了眼，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他被亲的近乎窒息，抖着手推了两把，却没推动，反而被人反钳着双手到背后。

“……别……有人要来了……你——”

姬泽仰着头躲他，声音里带着情\欲的沙哑，喘\息着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燕瑾知道轻重，也知道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只好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伏在他颈窝平复着呼吸。

姬泽感觉嘴唇都麻了。这一吻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燕瑾横冲直撞得仿佛要把他吞吃入腹一样，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姬泽推开他，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角，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到，连地上躺了个死人都忘了。”

燕瑾完全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笑眯眯在他脸颊响亮地亲一口，恋恋不舍：“你先走吧。”

姬泽抓狂地又用袖子擦脸，眼角飞红，怒道：“我走了！”说完恨恨转身，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