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愉在位第二十年,楚国公然撕毁盟约,进犯燕国边疆,一连攻下北疆两座城池,斩公子克于马下,北疆告急。
消息传到燕王宫,燕王大怒,既悲且痛,当即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姬泽连夜入宫,把人救了回来。燕王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命举国上下皆着素衣,为公子克哀悼。而后下旨,要带兵十万,亲自出征。
一种大臣跪在殿前苦劝,但燕王铁了心一样,不见任何人。
姬泽倒是安之若素,即便燕王的随行名单中,他一个身体不好的弱不禁风的国师赫然在列,依旧吃好喝好睡好。
这两天又多加了一条:让燕瑾离他远一点。
燕瑾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非要跟他一起去,这两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的他头疼。
燕王谁都不见,一直到大军开拔,姬泽在众将士面前焚烧龟甲,占卜吉凶,才漏了面。
大风四起,姬泽身着玄袍广袖,安坐于祭坛上。火炉熊熊燃烧,他睁开眼,在众人面前拿出龟甲,传达上天的预示。
“前路艰难,但柳暗花明,必将凯旋而归!”
他举起龟甲,不大但清晰的声音随着风悠悠传开。
“天命在燕!天佑燕国!”祭坛前的将士跪在地上齐声诵念,声震苍穹。
姬泽站起身,在高高的祭坛上,对上了下方燕瑾的视线,又淡然移开。
燕瑾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涵盖着天地。
他有些郁闷,姬泽一个手无寸铁之辈,跟着出征算什么事情?真打起来,谁会顾着他?
燕瑾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但姬泽这两天又避着不见他,嫌他烦还把他撵出去住。而他又不会什么阴阳五行之术,导致现在竹林里的阵法一换,就不知道怎么进去了。
燕瑾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头脑一热,就溜去太极殿堵人。
他的功夫不错,没叫人瞧见他,他轻巧一跃,跳到房梁上,只露出眼睛往下看。
没多久,太极殿的门就被推开了。
姬泽挥退了下人,自己一个人缓步进屋。
燕瑾本应该这时候跳下去,跟人说清楚。但这时候,姬先生那副光/裸的身体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姬泽的手移到腰带上。
那细白的十指搭在深色的腰带上,灵活的摆弄几下,腰带便轻飘飘落在地上。姬泽缓缓褪去繁复的祭袍,大殿昏暗,更显得那一身匀称的皮肉白的发光。
姬泽抬手,轻轻卸下发冠,一头青丝,掩住了一身的隐秘风光。
燕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一时鬼迷心窍,导致现在下去也不对,趴着看也不对。
他正进退两难间,姬泽已经赤着脚走进浴池里。
太极殿里常年焚香,燕瑾闻着香气,看着不远处浴池,雾气蒸腾,姬泽的身影若隐若现,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心里告诫自己不应该在看下去,可是他的身体很诚实地看着国师洗澡。
或许是一会儿,或许又是很久,姬泽从池子里上来,随手拎过一件外袍,松松套在身上,拿了块棉布,坐在椅子上手法生疏地把湿发擦干净。
看着那头被粗暴对待的秀发,燕瑾无奈扶额,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替他擦。
突然,毫无预兆的,姬泽微微侧头,目光准确地落在燕瑾蹲的那节房梁上吗,音调里带着沐浴后的慵懒:“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滚出来。”
燕瑾悚然一惊,但身体比脑子快,听话地跳了下来。
因为慌乱,再加上蹲久了脚麻,他下来的时候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姬泽身前。
燕瑾恨不得地上有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才好,捂着脸狼狈地抬起了头。
从赤足,到半遮半掩的胸膛,再到国师面如寒霜的脸,燕瑾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立刻想要狡辩:“先生,你听我说……”
姬泽唇角一弯,温柔似水:“你说。”
燕瑾卡壳了,他怎么说?如果堵人,为什么不在先生脱衣服之前下来。现在的情形,左看右看都是自己突然色胆包天,鬼迷心窍偷看先生洗澡!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越发窘迫。
不对不对,自己是来干正事的,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小事先放一放吧。他正色道:“国师,我听说,你让父王这次出征不带我。”
姬泽点点头,坦然地承认了:“没错,是我说的。”
燕瑾急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又一向体弱,我不在你身边,你受伤了怎么办?”
“况且燕霁也在,他一向看你不顺眼,肯定会暗中使绊子,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这让我怎么放心……”
燕瑾无法想象,如果国师在战场上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姬泽一挑眉:“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会照顾自己吗?”
“但是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你!”这让燕瑾怎么能够放心?!
姬泽一噎,转过头去狠狠地擦着头发,难得有些气愤道:“你以为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你当陈狸吃白饭的?”
燕瑾实在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棉布,细细地给他擦:“你是跟头发有仇吗?”
姬泽手一空,也不反抗,托着腮任由他动作。
“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燕瑾语气缓下来,轻声劝道,“你身边知心的没几个,让我去吧。”
姬泽简直受够了他的黏糊劲,叹了口气,抬手,毫不留情弹了一下燕瑾的脑门:“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
“燕霁对你来说是个大威胁,我会借此次机会,让他有去无回,你懂吗?”
“什么?”
燕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姬泽的眼神依旧淡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而不是议论着要怎么杀人。
“至于你,决不能跟着去。燕霁一死,剩下的几个人不足为惧。你留在燕王宫,趁着燕王不在,应该知道要做什么。”
燕瑾不是没考虑过趁机夺权,私下里,他的几个属臣也说真是天赐良机,但与失去姬泽的风险相比,他宁愿不要这所谓的天赐良机,也要跟在姬先生身边。
结果姬泽告诉他,这是他故意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上位,即便他可能会遇到危险。
先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燕瑾难以抑制地再次升起不该有的念头,胸膛里某种火热的情绪满到要溢出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姬泽,声音微微颤抖:“先生……”
姬泽比了个手势,打断了他:“至于你的顾虑,又何尝不是我的顾虑。”
燕瑾心头一震。
姬泽微微抬头,直直地望着燕瑾,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姬泽正深情凝视自己的错觉。
“你怕我被刀剑误伤,我也怕经此一去,再也看不见你。”
“但是有些事,不得不做。我保命的手段,总比你多。”
姬泽伸出手,虚虚在燕瑾的眉上划过。
燕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略微急促地呼吸着,鼻子泛着酸意,像只莽撞的小兽,不管不顾地把脸埋进姬泽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贪婪地嗅闻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听到姬泽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是现在就死了,他也心甘情愿。
姬先生把他从泥沼中拉上来,六年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教导他。虽然姬泽一向不喜言辞,但燕瑾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姬先生在背地里默默帮他做了多少。
他第一次,被人全心全意地偏爱着。
姬泽感觉颈窝有滚烫的水意,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脊背。
过了许久,燕瑾才闷闷开口: “你在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没有人能比得过你,包括我自己。”
他终于抬起头,眼眶仍旧是红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活下去。”
“所以,先生要好好保护自己。”
“好了好了,知道了,”姬泽推开他,“起身。”
燕瑾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捉住了他看了好几遍的手,凑到国师耳边,轻轻地喊了一声:“阿泽……”
耳边是一阵酥麻痒意,姬泽生平最讨厌有人触碰他,对于燕瑾的行为,他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巴掌把人扇到一边去。
燕瑾忽然问:“如果今天在这看你洗澡的不是我,先生会怎么办?”
姬泽面色冷淡:“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那我呢?”
姬泽挑眉,定定地看着他,忽的粲然一笑:“如果有下一次,就把你的眼睛剜出来。”
“知道了吗?”
“……知道了”
“知道了,就从我身上下去。”姬泽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扇在燕瑾脸上,冷冷瞪着他,“给你脸了?”
燕瑾这才发现,刚刚的一阵推搡中,姬泽被他压在地上,衣衫散落,黑发像一朵花一样铺散开,他自下而上睨着他的眼神,猝不及防让他小腹一热。
姬泽显然感觉到了,屈膝抬脚不轻不重在那处踩了一下,似笑非笑:“需不需要我为二公子叫个女奴来?”
燕瑾有些吃痛,面红耳赤,汗道:“我自己,自己收拾一下……”
姬泽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飞速离开的人。
师父曾经说过,最容易让人心盲眼盲的就是爱情,果然不错。
希望接下来的事情,能更简单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