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不知不觉间,又是度过了半月有余,自过了惊蛰之后,天气是一日暖过一日。
草长莺飞,杨柳吐翠,春花烂漫。
又到了一年一度踏春远游,或是去寺院上香祈愿的好时节。
从过了二月后,不管是身份普通的老百姓们,还是出身官宦的内眷们,都前后结伴着踏春游玩。
冬日里寒冷,他们都在家憋了满满的一个时节,这会儿正好可以出来散散步,透透气。
小贩们也是抓住了商机,不管是寺院前的山脚下,还是景致秀丽的道路上,抬眼间都能看到他们呦呵叫卖的身影,热闹的不行。
苏寻月早同冷氏约好,今朝两家结伴一齐到城外的白云寺去上香踏春。
冷氏,是通判大人江循的夫人,顾江两家是多年交好的关系了。
她的女儿江嘉宁,和顾嫣的关系亦是不错,晚吟好几回,都从顾嫣的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从她醒来后的这些时日,冷氏没再来过顾府。
听闻是冷氏在扬州的母亲患了重病,她便带着女儿江嘉宁去了扬州看望,直到前些时日气候回暖,她们才回了河间府。
这不俩家关系好,冷氏才刚回来,苏寻月便就约着她一起外出踏青散步。
出发前夕,她和顾嫣提前便被打过了招呼,今个儿要早些起,虽然乘坐车马十分方便,但如今踏春的人很多,尽量还是早些出发较好。
江顾两府,只隔着个胡同,相距不是很远,出发后没多久,两家便就会合在了一起。
去的一路上,用的时辰不是很长,只半个多时辰,他们一行人便就到了寒山寺的山脚下,再往上,路就变得陡峭起来。
有几家来的还要早的人家,他们都将车马安置在山下,苏寻月和韩氏见着,亦是如此行事。
晚吟从车厢中走下来的时候,不远处的车厢中,也走出了一身姿窈窕,面容清秀的少女,是冷氏的女儿江嘉宁。
顾晚吟驻足看了她一眼,她同这位姑娘不熟,但又莫名觉着好似在哪儿见过她一般。
似是注意到她的打量,江嘉宁抬眼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尔后对她浅浅一笑,晚吟也回以一笑,就在这时,顾嫣走到江嘉宁的身前,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屏儿,我之前有见过那位江姑娘吗?”她语带疑惑的问道。
“没有吧.......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绿屏不知道姑娘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她想了想,随后轻声回道。
顾晚吟听后,“没什么,可能是我弄错了吧。”
而另一边,苏寻月和冷氏结伴走到了一处。
顾晚吟从车厢中下来时,冷氏就隔着掀开的车帘看了她一眼,数些时日没见,这姑娘言行举止倒是端庄稳重了许多。
想起前不久,女儿无意间提起的事,冷氏语气随意的问道:“前些时候,我听说......你要给那个丫头寻个亲事,怎样?到现在可是寻到合适的了?”
两人走的近,冷氏说话的声不大,也只苏寻月听的清楚。
倒也不是多关心顾家的家事,不过是日子太过枯燥,后宅里的女人们能聊起的内容,也无非就只能围绕这些了。
听到这里,苏寻月轻叹了口气,尔后道:“要办好这些事,哪儿会有那么容易.......”
提起这个,她好似被打开了话夹子般有说不完的内容,“我们这般的人家,过低了不好,太高了也不行,还要相貌,人品这些都不能太差,我从前也没有这些方面的经验,不瞒姐姐说,我从上月便开始着手寻着了,也还没寻着什么合适的。”
“妹妹也太用心了些。”
苏寻月不是二姑娘生母的这事,河间府她们这圈子里的人都清楚,做人继母的,能做到她这样处处为那姑娘着想,也是十分不易。
“哪里有姐姐说的这样好,我这人是惯爱偷懒,若是我家那位稍分些心思在晚吟身上,也用不着我这般辛苦了。”苏寻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似有若无的带了几分埋怨。
说者仿若只是随意的一句埋怨,但冷氏,却从这话里知晓了二姑娘在顾家主君心上的分量。
“还不都是一样,他们男人家的一天天的在外处理事务,觉着自己累的不得了,便以为我们女人好像就是待在家什么也不做,只享清福似的.......也只有咱们女子才晓得女子的不易。”冷氏接着身边人的话说道。
“谁说不是呢?”苏寻月很是认同的回道。
尔后,她回身看了眼走在身后的女儿顾嫣,见她和江嘉宁顾晚吟走在一起。
随后,她收回视线,不由轻叹一声道,“姐姐也应当知道,我这继母不好当,吟丫头的年岁其实也不小了,我原该再早些替她寻的。”
“只是,她去年才从江南回来,我们二人相处也尚还需些时日.......只是,她眼下也有十七了,这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叫不知情的人晓得,还以为我有意压着她,不让她寻门好亲事呢?”
“妹妹怎会这样想?”
“这些年,谁提起你不是夸赞不已?”冷氏说这话,是有缘故的。
圈子人都知道,苏寻月其实从前是嫁过人家的,门第比如今的顾府要低许多。
只是那郎君命短,苏氏才嫁去不过几年,便成了新寡......后来,先是成了顾瞻的贵妾,后来在原配主母去世后,又由妾扶为正室。
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苏氏她能有这样的造化,便都知道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定是有哪方面的能力,才能让顾大人这般的看重于她,即便没能生出儿子,也还能让顾大人待她始终爱重。
“若在过去,那些人是怎么看我,其实我毫不在意,只是如今成了母亲,总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良多,实话说,我同那个吟丫头感情也不是多深,可为了我的嫣儿......我怎么也是要将吟丫头的亲事,给办的漂漂亮亮的。”苏寻月一字一句的说道。
“妹妹说的是,从前咱们在家做女儿时,谁愿意处理这些事,只是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儿女,即便再是不愿,也要好好的为咱们的孩子考虑。”
“姐姐,咱们关系最为亲近,我也不瞒着你了,在外人看来,我好似多厉害一人似的,可再怎样,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在给吟丫头寻亲事的这事上,我也是担心的很,毕竟我也是头一回办这种事,若是心思和精力都花了,结果能好,那自然是最好,可万一结果不得人满意,光是想想我就有些害怕.......”
“这种事,咱们女子都明白,嫁人就相当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一辈子都是安安稳稳,锦衣玉食的,但若嫁的不好,这下半辈子或许都要毁了。”
......
就在这同一时刻,刻着裴府印记的车马也在行来白云寺的路上。
宽敞的车厢内,坐垫上端坐了一淡青色暗纹直裰的男子,他半阖着眼眸,不知男子是在休憩,还是在思索着何事。
只在外头的风,透过景泰蓝帘子拂起的缝隙吹进来时,男子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这年轻男子,便是裴玠。
今日,来这白云寺的人,原本该是他的母亲许清文。
清栀的身子一直偏弱,刚来些时日眼瞧着她一日日的好起来。
可近日来,不知是怎的,也不清楚是乍暖还寒的换季缘故,还是旁的一些原因,总是轻咳不止。
吃了大夫开的汤药,也一直不见治愈。
清栀说往年也是如此,已经是老毛病了,待过段时日就好。
可母亲见她咳嗽起来,有时难受的喘不过气的样子,心中很是担心。
见看了好些大夫都没好,她便想着,去城外的白云寺拜一拜,为清栀求个平安福。
对这些,韩玠向来的不信的,只是母亲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却让韩玠不由记起了一人来。
那一瞬,他轻摇了摇头,将那莫名生出的思绪......从脑海中扔了出去。
母亲那会儿,还算了历法,说今日是个宜出门的好日子,所以她打算是要今日去的。
可早上要出发时,她左脚却不小心被扭到,而他今日恰好也在家,就把上香求平安福的任务交到了他身上。
裴玠对这些虽不相信,但母亲在意,身为人子,他自然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只他一人独在的眼下,安静听着车轱辘撵过地面时发出的簌簌声响,裴玠不知为何,他又不由的想起了那往日时常纠缠他的女子来。
从上回见过之后,他们已有许久日子没再遇见了。
那一次,她答应过不会再烦扰于他,当时,裴玠心中只是半信半疑。
而从这些日子看来,她确是做到了言行如一,没再如从前那般莫名出现在他的身前。
这样的结果......他这几年期待许久。
但又说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此事,裴玠胸口便莫名觉着有些憋闷。
因而,这些日子来,他很少主动会去思索这事。
如今再想想,或许是因为以往.......她在他跟前惯来娇纵跋扈的模样,她总以为已经收敛的很好了,可言行之间,还是处处透漏出她甚是嚣张的性子。
但上一回,她行好事救了清漪。
而他却是误会了她,所以他才会对她生出了几分内疚难安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