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一路走的匆忙,话语间,有些气喘吁吁的回道。
“这个时辰?”
她颇是疑惑的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婢女,才见柳儿弄湿的不只是衣衫,她鬓边的刘海也都被雨水淋湿,一咎一咎的附在了颊边。
“奴婢是在柴房撞见他的,他腿上受了很重的伤......奴婢不清楚他什么身份,但他指名道姓说要见夫人一面,说夫人您不同他见面,日后勿要后悔。”
说这些话的时候,柳儿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尽量压低了嗓音。
“笑话!”
听到这话,苏寻月指尖不由捏紧了诗集的纸页,“不过一个夜半三更闯入府宅的贼人,还指名道姓.......说要见我,他以为他是谁?”
“你也是,还听他的话寻到我这儿来,赶紧将这事去禀告给大人。”
苏寻月淡声吩咐着道,“叫府中的小厮过去将他给捉拿起来,另外嘱咐晚吟和嫣儿注意些安全。”
“夫人......”
眼见苏寻月要将这事闹大,柳儿有些踌躇,犹豫是否要将听来的事都告知给夫人。
外人眼中看着颇是温和娴淑的顾家夫人,从这些年的相处来看,柳儿却觉着并非真是如此。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愿看到苏寻月出事。
抬眼见身前侍女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寻月心内颇是有些不满,随即不加掩饰的冷斥:“有什么要说的快说。”
听到这话,柳儿知道夫人已在发怒的边缘,她小心斟酌着道:“那人还让我问.......夫人可知道江州湖畔下有处石穴,夏日时候湖水是会沉没,可在冬日,却是可以容纳人的。”
柳儿一面回想,一面将听来的内容说予夫人。
那人在说江州湖畔,还有冬日这几个词语时,尤其的加重了语气,柳儿虽不晓得这其中是有什么含义,但还是细细学着尽量分毫不差的禀告给了夫人。
柳儿话一说完,缠枝帐内苏寻月的身子猛然一僵,她浑身的力气仿若刹那被抽尽了一般,脸色也跟着变得煞白,难看至极。
......
翌日晨起时,厢房的槅窗被绿屏一一推了开,微风透过窗棂,吹进了厢房里,凉丝丝的风卷起秋香色的幔帐轻轻浮动。
昨夜的那场大雨过后,今日的温度倒是更是暖和了几分。
到了这个时节,也是正常。
顾晚吟端坐在铜镜前,绿屏在一旁替她细细梳理着青丝,才将醒来,多少还是有些睡意在身,晚吟轻闭着眼眸,细细感受着绿屏的巧手上下动作。
梳好发髻后,少女这才缓缓睁开双眸,恰好看着绿屏将紫檀木梳搁在了案面。
不知怎得,她觉着今日绿屏的动作比平日要慢许多,而且自一早过来当值时,顾晚吟便发觉到她有些心不在焉。
“是怎么了吗?”绿屏是跟着她一起从宣州府来的这边,且人也十分忠心,因而晚吟语带关心的问了句,“怎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了这话,绿屏略一沉吟,好似在犹豫什么,但想了想后,她还是说了道:“是昨夜里,奴婢瞧到两道身影从月洞门出去,当时奴婢就瞥了一眼,而且时辰也不早了,故而就没有将这事太过放在心上.......但到后半夜,奴婢从睡梦中醒来后,再想起当时的场景,奴婢就觉着有些不太对劲。”
“那两人,你有看清楚是谁吗?”
顾晚吟一面淡声问她,一面纤手从妆匣里挑出支云鬓花颜步摇,她对着铜镜,仔细将步摇簪进绾起的青丝当中。
绿屏微垂眼眸,低头瞥看铜镜之中的女子面容颇是姣美,她闻言后,随即便回道:“有一个是柳儿,另一人,奴婢没能看清楚,但看她的身形,和夫人很相像。”
“苏氏.......”听到这话,顾晚吟唇边低低呢喃了声。
“奴婢也不敢确定,但瞧身形的确同她很像,可是那个时辰……”
在府里侍候久了的下人,都知道府上主人家的歇息时间。
按着那个时辰,苏寻月的确是不该出现在那处。
但是......她又是因为何事,偏又出现了那儿呢?
而且,昨夜里下了那样大的一场雨,若非十分紧要的事儿,苏寻月定不会亲自前往,而且照着绿屏述说的样子,那......定然是一件不小的事。
从她知道苏寻月是个怎样的人后,顾晚吟便就一直很小心的提防于她,浅浅思索着昨夜里苏寻月的耐人寻味的行为,顾晚吟隐约觉着,她最好要弄清楚此事。
说不得,此事会同她有什么关联,总是要当心一些最好。
只有些可惜的是,这已经过了一夜,即便是有些什么事......
此刻,约莫什么都没了。
“这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对外就别再说出去了。”顾晚吟肃声叮嘱了她道。
“绿屏明白。”迎着姑娘暗含意味的双眸,绿屏轻声应道。
槅窗外,下人们清扫着庭院路面上的落叶落花,顾晚吟静凝了片刻。
似是忽地想起什么,绿屏见她收回目光,侧过身子来问她:“之前,我好似听闻府上婆子说起,以前在顾嫣身边侍候的是个叫灯儿的婢女......后来,被安排进后院做了低等侍女,干起了一些脏活累活是吗?”
当时提婆子们提起这件事情时,顾晚吟只听了一耳朵,但也没有太在意,对她而言,这其实算是前世的事了。
但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确定是否确有其事。
“是的,姑娘。”
“那你可知道,她是因为犯了什么错处吗?”
前些时候,顾晚吟曾遇到过那丫头一回,见她行事间颇是谨慎,不似那种会出大错的人。
顾晚吟说着,她人也从圈椅上起身。
绿屏一面行至一旁从屏风上拿过披风,抬手披到姑娘的肩上,一面轻声回她:“她也没犯什么错,只是运气有些不大好,我听别人说,她两年前身子突然染了病,病好后手臂上留了些疤,夫人担心这病会影响了三姑娘,这才将她调离了三姑娘的身边。”
“是这样啊.......”
“嗯。”
绿屏听了,轻声应道。
她又想起什么,随后又接着道:“灯儿她人其实挺好的,我之前在外头给姑娘买针线时,遇到过她一回,她拎着好几包药从药房中出来,后来我打听了下,才知道她娘身子骨不好,灯儿一直留在府上没走,就是为了挣钱给她娘治病。”
“她是怪孝顺的。”
顾晚吟听到此处,大概知道了这叫灯儿的是什么样儿的人了。
沉吟片刻,顾晚吟正想开口,但只微张了张口,却又抿住了樱唇。
姝色少女抬眼看了眼一侧半支开的槅窗,尔后附在绿屏的耳边低声嘱咐。
“奴婢明白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