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间的夜晚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月光洒在温泉池面，蒸腾的雾气像一层流动的纱，将廊檐下的灯盏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宿云微抱着白大王蜷在竹藤椅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猫毛，远处林间的虫鸣被水汽裹挟着，落在他耳畔时已成了细碎的嗡响
晏屿站在廊柱后看了许久
青年垂着头，白发被夜风撩起几缕，露出后颈一片苍白的皮肤，像一捧新雪落在暗色里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宿云微转身离去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永远隔着云端
“晏总大半夜不睡觉，是在学大王盯梢？”戏谑的嗓音突兀响起。
老板晃过来，浴衣松松垮垮系着，领口沾着水渍，他顺着晏屿的目光瞥向廊下，一边嗤笑一声：“别看了，小云能坐那儿发三小时呆，你站成石像他也不会分你半个眼神。”一边到处掏打火机
晏屿收回视线，理了理袖扣偏头看他：“他以前……”
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烟
“好奇云朵过去？先说你们上午发生什么了吗？”
晏屿的灰眸沉如寒潭，“他听见‘感兴趣’三个字时，指尖把大王的后颈毛揪掉了一撮。”
“难怪……啧，要不是我们彼此熟根知底，我现在就想把你赶出去。”
老板叼着烟，将宿云微的过往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他十六岁拿玻璃块打了一个对他感兴趣的富二代，那垃圾家里有点权，小云退学后留了案底没学校收，
就上周，他在咖啡馆用玻璃瓶砸了个暴发户的肩膀，我帮他善了后，一个垃圾还真以为有了点钱就买法律让步……这还不是全部，晏总，你猜他为什么能让那些垃圾落荒而逃？”
晏屿摩挲着细烟，灰眸映着远处山影：“因为他不怕死。”
“差不多吧，”老板弹了弹烟灰，“因为他觉得活着和死了没区别——这是天上的云，你拿什么拴住？”
“……”
宿云微突然偏过头来和他们对上视线，似乎闻到了烟味，皱起眉头举起了白大王
老板连忙把烟按到旁边的桶里，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错了错了，别放白战神！小的马上给大王进贡鱼干。”
晏屿看了一会径直走向廊下，月光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宿云微脚边，他半蹲下来，指尖轻轻拨开白大王尾巴上沾的草屑：“明早南区的湖里会放新鱼苗，要不要试试？ ”
“不用。 ”
“后山有片野莓熟了。 ”
“不。”
“那......”晏屿忽然从西装内袋摸出一枚银做的铃铛，白大王的金瞳倏地亮起，“给大王的见面礼。”
宿云微终于抬眼看他：“我说过它要减肥。”
“铃铛没有热量。”晏屿将铃铛系在逗猫棒上晃了晃，白大王立刻从他膝头蹿出去扑咬，“而且能增加运动量。”
青年沉默地看着白猫在月光下扑腾，淡粉色的眼睛眨了眨，晏屿趁机将名片塞进他的风衣口袋：“这次可以留着垫猫碗。”
……
深夜，宿云微蜷在懒人沙发里和宋大哥视频，宋景的脸怼在镜头前，背景是书房：“云宝啊云宝，你在纵容大白下去，它就要成为世界上最胖的缅因猫了。”
白大王闻言“嗷”地一声炸毛，冲着屏幕骂的很凶，宿云微面不改色：“它自己抢的。”
“少来！”宋景咬牙切齿，“等着，我明天就杀过去检查你和老板到底给它喂了多少！”
宿云微默默将镜头转向窗外：“山里信号差，挂了。”
电话切断的瞬间，白大王跳上窗台，冲着夜色“喵呜”长啸，宿云微揉了揉它脑袋，低声道：“下次我们回家藏在天花板夹层去吧。”
……
山间的晨光总是裹着凉意，宿云微是被白大王的爪子拍醒的
猫爪肉垫一下又一下按在他侧脸，带着暖烘烘的体温，他闭着眼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可白大王不依不饶地跳上他后背，尾巴扫过脖颈时带起一阵痒意
青年终于睁开眼，浅粉色的瞳孔蒙着未散的倦意，他伸手将白毛大团捞到胸前，指尖陷进厚实的绒毛里，声音沙哑：“别闹。”
白大王却突然挣脱他的怀抱，蹿到床头柜上叼起什么东西，碰撞的清响声骤然划破房间的寂静——是晏屿昨晚系在逗猫棒上的银铃铛
宿云微偏头看了一会，伸手从床头挂着的风衣里掏出一张名片
名片烫着金，边缘被晨光镀上一层淡金，宿云微盯着名片上“晏屿”两个字，手写的名字端正锋利，像那人永远完美得体的微笑，他的手一摊
名片飘飘落到地毯上
宿云微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翻身将整张脸埋进枕头，闷闷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今天不出去了。”
白大王不满地“喵”了一声，一只爪子扒拉着被子一只爪子耍着铃铛，试图钻进被窝继续撒娇
晨雾被阳光蒸散时，老板正蹲在院门口替宿云微喂野猫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便看见晏屿拎着早餐盒走过来，西装换成了浅灰色羊绒开衫，连袖口褶皱都透着精心设计过的随意
“哟，”老板手抖了下把猫粮倒多了，“二哥这是转行送外卖了？”
老板试图从猫嘴里拿回一些，他可不想让山里的猫向大王体重看齐，“可惜小云今天闭门谢客，连大王都没放出来。”
晏屿脚步一顿，目光扫过紧闭的院门：“他身体不舒服？”
“不如说是心情不好，”果然拿不回来，老板站起身，拍了拍沾了草屑的裤脚把猫粮封好，“看来二哥的怀柔政策没用啊，回吧，院门锁了，当然你也可以试着翻进去，只要你不怕被白战神挠。”
晏屿望着二楼拉上的窗帘灰眸暗涌
……
宿云微蜷缩在懒人沙发里刷手机，白大王正抱着冻干袋啃得欢快
宋景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全是白大王幼年时的圆滚照片，配文“看看这才是健康体型！！”他正要敷衍地回个句号，玻璃被咚咚敲响
“……”宿云微放下手机，看向窗户发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在锲而不舍的敲窗，他赤着脚走在地毯上拉开窗帘
是一架黑色的无人机
白大王跳过来跟着一起四处看，没见到任何人影
无人机挂着一个袋子，见窗帘打开没再敲了，停在空中和两个白团子对视
沉默半响，宿云微开窗拿下袋子，然后头也不回的把窗帘重新拉上
白大王凑过来咬袋子，被猫孩弹了下额头，嗲嗲的喵出声
袋子里放着两个饭盒，其中一个上面画了只简笔白猫，宿云微打开看，是相当丰富的猫饭
白大王的鼻子已经挤进饭盒缝隙
宿云微从塑料膜上拿起纸片，上面写着花体字——就猜到宿先生会先开这个，南湖新投了一批虹鳟，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要来试试打破空军大王吗？
青年抿了抿唇，把猫饭弄了一半出来递给白大王，自己捏着纸片沉默片刻，突然将它揉成团投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