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多，城市灯火开始退去。他们回到家时，小区已经安静了不少。

怀念一进门就弯腰松开馒头的牵引绳，那团白色的毛球咚咚咚地跑进客厅，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又蹭到饮水机旁边去喝水。

“你去洗澡吧，我来收拾。”时屿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放进厨房。

“好。”她拎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声就传出来，带着一点久违的居家感。

时屿在厨房拆袋子，把夜市没吃完的烤红薯、糖油饼和还温着的豆花放出来。他拿出保鲜盒，一边分装一边听着浴室那边的动静，唇角轻轻勾着。

等时屿进了浴室，怀念抱着换洗下来的衣服走进卧室，顺手把衣服丢进洗衣篮。

她打开床头灯，屋里落下一层柔和的光。床单干净平整，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热水蒸汽和糖油饼的香味。

馒头已经跳上了床，占了角落的一小块垫子，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怀念看了它一眼，无声地笑了笑，也没赶它。

她拿起吹风机随便吹了吹头发，没怎么认真，吹得七七八八就丢在一边，然后钻进被窝，手机点开聊天界面划了两下，又翻了翻短视频。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传来水声停下的动静。

她把手机往床头一丢，往时屿那边腾了点位置，带着点困意冲着浴室方向喊了一句：“你出来的时候帮我拿个发油，在柜子上。”

声音不大，有点黏糊的倦意。

没人回应。

她也没再催，抱着被子往里缩了缩，眼皮一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过了会儿，浴室门轻轻推开，带出一点水汽。

时屿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床上的人已经窝成一团，被子裹到下巴，发尾还半干地散在枕头边，馒头也趴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他无声走到床边，把准备好的发油放回去，关了顶灯，只留床头那一盏。然后俯身看着她片刻，眼神一点点柔下来。

“不是说等我？”他低声说，语气无奈又带点笑意。

怀念没醒，呼吸绵长。

时屿转身把吹风机拿了过来，坐在床边，动作轻缓地将她发尾重新吹了一遍，不急不躁，像是在慢慢照顾什么珍贵的东西。

等一切弄好，他才关掉吹风机，轻轻钻进被窝，把她揽进怀里。

她下意识蹭了蹭，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呢喃一句：“……洗完了啊。”

“你不是睡着了？”

“没有……”她声音迷迷糊糊，“只是眯一会儿。”

“嗯，好巧，我也是。”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馒头换了个方向，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噜。

窗外风吹过夜色，万籁安静，屋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和悄无声息的安稳。

春天的远杉总是来得早，阳光沿着远舟总部的玻璃外立面一路滑落，映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叶瑾瑜刚从地铁站走进大堂，手机震了一下，是叶栗发来的：“我到了，在前台这边～”

她回了句“马上到”，步伐没变，只是朝前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她表妹。

叶栗穿得规规矩矩，一身浅灰西装套裙，肩背挺得笔直，手里还拿着小文件袋，一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实习生”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紧张实在藏不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表姐！”叶栗看到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来。

叶瑾瑜笑了一下，伸手替她理了理肩上的褶子，“走吧，上楼。”

她没说什么安慰话，只是边走边简要介绍流程：“IT那边已经配好电脑和账号，你今天跟行政熟悉一下系统和流程，明天开始协助我做一份竞品分析。”

电梯在13楼停下，一出门就是市场与产品共享的办公区。通透的落地窗，深色调的地毯，远处还有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白板讨论，气氛轻快而专注。

叶瑾瑜带她走过工位区，一边介绍基本结构，“这边是市场策略组，那边是产品实验组……你的位置暂时安排在我附近，有问题可以直接问。”

叶栗小声应着，眼神却悄悄地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右前方。

叶瑾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会议室的门刚开，江昱恒和时屿并肩走了出来。前者一如既往穿得松弛，灰色针织衫，笑意挂在眼尾；而后者则是冷色调衬衫，走路没声，身姿笔挺，像从理科楼直接拎出来的冷静样本。

“别看了。”叶瑾瑜没笑，只淡淡说了句，“你实习期要是出问题，我懒得帮你补。”

叶栗脸瞬间红了，“我没有，就是……他们本人比照片帅。”

叶瑾瑜没回应，只是“嗯”了一声，把她领到靠窗的位置。

“电脑是新的，账号已经激活了，密码待会儿你自己改一下。”她侧身看了眼坐在隔壁的周彦辰，“这是我们组的彦辰，找不到人可以问他，他比我闲。”

周彦辰推了下眼镜，朝叶栗笑笑，“欢迎实习生小朋友。”

“谢谢前辈……”叶栗声音不大，礼貌得像是第一天上课点名。

“叫我周哥就行，”周彦辰冲她扬了下下巴，语气带点调侃，“别‘前辈’前‘前辈’后的，听着跟我们差两轮似的。”

叶瑾瑜坐在位子上，一边翻资料一边淡淡回了句：“她还在读大四，喊你哥也算客气了。”

“啧。”周彦辰轻哼一声，“被你俩联手说老，真是人到中年还没升职。”

说完，他故作叹息地转身走向茶水间，背影都透着点“命苦”。

中午十一点五十，电梯间的提示音一响，整层楼就开始悄悄浮动起来。

叶栗原本还在电脑前看项目资料，感觉身边的人都开始动了，才紧张兮兮地抬头看叶瑾瑜。

“可以去吃饭了吗？”

“差不多。”叶瑾瑜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远舟的食堂不排队就得趁早。先去，不然你饭都得打冷的。”

她带着叶栗从13楼下到3楼员工食堂，一路上遇到不少点头寒暄的同事。叶栗在旁边规规矩矩地跟着，时不时露个礼貌笑。

食堂出奇地干净宽敞，分区明确，热菜区、轻食区、饮品甜点区甚至还有小面档和手工包点。菜香混着新出炉的米饭味道，温暖又治愈。

叶栗推着托盘，有点惊讶地看着菜牌，“你们每天都这么丰富？”

“嗯，听说当初江总和时总自己定的标准——好吃到不想点外卖。”叶瑾瑜随手夹了份照烧鸡排。

“……你们老板也太会了。”

“他们自己也在这吃。”叶瑾瑜看了她一眼，像是刚想起，“今天他们应该也来。”

果然，等她们刚走到角落那排靠窗的卡座，就看到江昱恒已经坐在那了，面前放着一碗豚骨拉面，筷子刚搅了几下汤面。

时屿还没到，他的饭菜盖着盖子放在旁边。

叶瑾瑜带着叶栗在食堂角落挑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窗边阳光正暖，玻璃上映着午后的柔光。她们一边撕开筷子套，一边低声说着话。

叶栗低头拌着饭，动作慢吞吞的，时不时瞥一眼不远处靠窗那桌。

“你别看了。”叶瑾瑜没抬头，只动了动嘴角，“人都吃了一半了。”

“我又没说什么……”叶栗小声嘟囔，脸却有点红。

“你脸都写着‘好帅’两个字了。”

叶栗干笑一声，夹了一块青菜装模作样地吃下去，“说真的，我就是冲着你转发的照片来的。那个……你朋友圈发年会合照那次，你旁边不就是江总吗？”

“嗯。”

“然后……左边那个穿深蓝衬衫的是不是时总？”

“你都看得挺清楚。”叶瑾瑜失笑。

叶栗咬着筷子小声，“主要是有点帅。”

“早看出来了。”叶瑾瑜喝了口汤，顿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提醒你一下，时总你就别惦记了，人家有女朋友。”

“啊？！”叶栗差点被饭噎住，连咳了两声，“真的？”

“嗯。开年饭那天，他就把人带来了。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带，是堂堂正正地叫人一起坐主桌吃饭。”叶瑾瑜说完，又补了一句，“介绍得很自然，谁都看得出来。吃完大家也就默认了，现在底下都叫‘嫂子’。”

叶栗整个人都傻了：“他……他看起来不是那种会主动介绍女朋友的人啊。”

“可他就这么做了。”叶瑾瑜瞥她一眼，“你看看人家，长得好，脑子清醒，感情也稳得很。你还是把眼神往别处放放吧。”

叶栗撇撇嘴，瘪瘪地说：“那我这‘因为帅哥加入远舟’的初心，刚来第一天就被浇了盆冷水。”

“那也挺好，提前清醒。”叶瑾瑜语气不紧不慢，“帅可以欣赏，但别乱想事。实习期没做好，我不管你。”

“知道了知道了。”叶栗缩着肩笑着，“你说得对，咱还是先干活。工作搞不定，再帅的老板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叶瑾瑜终于笑出声来，伸手给她递了张纸巾。

阳光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食堂里人声不大不小，饭菜的香气混着初春的温度，一切刚刚好。

靠窗的位置光线极好，时屿坐下时，阳光刚好落在他手边的托盘上。

他没急着吃，先拿起餐具，把便当盒的盖子掀开，里面是食堂今天的招牌——酱香鸡腿、煎蛋、炒青菜，米饭铺得干干净净。

“你今天这份挺上镜。”江昱恒一边低头拌面，一边瞥了一眼，“要不要给食堂打个广告。”

时屿没说话，只拿出手机，举起来，对着便当角度轻轻一调，按下快门。

动作熟练，却不显刻意。

他点开聊天框，把照片发了出去。

没有文字，只是一张饭菜的图片。

几秒后，对方回了一个贴图表情，是只猫咪举着小叉子：“??”

时屿盯着那个表情看了两秒，食指敲了敲屏幕边缘，然后把手机扣在桌上。

“她？”江昱恒没抬头，语气却带点探寻。

“嗯。”时屿轻声应着，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最近消息回得挺快的。”江昱恒笑了下，又像是自言自语，“之前连我发项目文档都要过一晚。”

“她不一样。”时屿淡淡道。

说完这句，他低头开始吃饭。

那语气没有刻意强调，但落在阳光里，却像是水面轻轻压下的一道波痕，浅而不散。

江昱恒喝完汤，把碗放下，偏头瞥了眼对面的时屿。

“你这状态，跟以前不太一样。”

时屿没抬头，正低头把米饭一口一口吃完，动作安静。

“说真的，”江昱恒语气一如既往轻松，“这次……你打算谈多久结？”

这句话让时屿顿了顿，他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看了江昱恒一眼。

“现在问这个，不早？”

“但你肯定想过。”江昱恒看着他，“你这人，动感情不是试水温，是要下锅的那种。”

时屿没回嘴，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放在桌边的手机，像是想把什么敲进思绪里。

“她以前不想，”他过了两秒，声音不轻不重，“现在也还不知道会不会。”

江昱恒没立刻说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眉峰轻轻动了一下。

“那你还敢重新开始？”

“她现在不记得。”时屿低头看着桌面那张略显油迹的纸巾，“我也不打算逼她记得。”

“可你还是回来她身边了。”江昱恒盯着他，像在确认。

时屿没有正面回答，只把手机拿起来，点开对话框。

上面还停留在刚才那条消息：

【今天开会到刚结束，救命一样的速食。】

他看了一眼，然后打字：

【晚上回来，我煮热一点的给你。】

对方几秒后回了个“好”字，后面还加了个乖巧表情。

时屿盯着那个回复看了一会儿，嘴角缓缓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江昱恒看着他那表情，半晌才开口，“你这不是重新开始，是捧着记忆小心翼翼地走回原点。”

“你怕她再跑。”

时屿没说话，只低声道：“这次她跑不了，我会拦着。”

不是用力拉回来的那种拦，而是像一堵缓缓筑起的墙，不高，却结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