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远杉医院。
急救室的灯光冷白刺眼,走廊尽头回荡着匆促的脚步声。窗外的雨仍未停歇,斑驳水迹顺着玻璃滑落,夜色被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闵文丽快步赶来,一身藏蓝风衣沾了雨,妆容凌乱,眼角泛红。她推开人群,站在急救室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秘书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手机,神情不安。
“什么时候出的事?”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
“下午五点半,西湖路口。是肇事逃逸,监控都调不出来……”秘书吞了口唾沫,“车主还在查。”
“医院怎么联系你的?”
“她的急救资料上只留了您,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闵文丽没说话,只盯着那扇紧闭的急救门。她知道女儿一直很小心,但命运偏偏不会对谁格外优待。
几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头部撞击严重,已经陷入昏迷。”
他顿了顿,“初步判断可能出现逆行性失忆,需要等她醒来后进一步观察。”
闵文丽站在那里,像被钉住般一动不动。
两个月后,远杉医院康复科。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光线柔和,照在洁白的床单上。怀念坐在床边,双手无力地搭在膝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轻轻摩擦着床单的褶皱,似乎是为了找回一种真实感。
她的眼神空洞,像是被剥离了所有的情感与记忆,连空气中的声音似乎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静静地坐着,偶尔眨眨眼睛,但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
“怀念?”闵文丽轻声唤她,站在床边,脸上挂着微弱的笑容。“今天的训练做得怎么样?”
怀念没有回应,依旧低着头,手指慢慢地绕着床单的边缘,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进行某种无声的对话。她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母亲的话语,世界对她而言,似乎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闵文丽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坐到怀念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怀念只是稍微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像是注视着一个过客。
“怀念,你知道妈妈是谁吗?” 闵文丽试探性地问。
怀念抬起头,眼睛茫然地望向妈妈,那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秒,接着又低下头,继续用指尖摩挲床单,完全没有反应。
闵文丽的心紧了一下,几乎要忍不住泪水:“你是我的女儿,怀念,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她温柔地说,语气中带着些许哽咽,“你曾经那么聪明,那么爱笑,那么善解人意。妈妈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怀念依然没有回应。她的眼睛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偶尔回头看着母亲,但那目光中没有焦点,像是漂浮在一个远离现实的地方。她没有恐惧,也没有安慰,仿佛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情感的感知。
她只会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不见别人对她说的话,也不理解他们的期望。
“你知道我们一起去过哪些地方吗?” 闵文丽轻轻地试图唤起她的记忆,尽管她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她仍旧想通过任何一点点的方式,带回怀念那个曾经活泼、明亮的女孩。
怀念看了她一眼,眼神依然没有波动,依旧是那种没有情感的空洞视线。她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却又带着深深的无辜和迷茫。她没有答话,甚至没有意识到母亲在问什么。
闵文丽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抚摸着怀念的头发,感受着她的静默:“没关系,宝贝,你还在我身边,这就是最好的开始。妈妈会陪着你,一步一步地找回你失去的那些东西。”
怀念依旧没有反应,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低头,偶尔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变化。她的眼中仿佛不再有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且模糊。
一切对她而言,仿佛只是无意义的存在。
下午,咖啡馆
闵文丽坐在咖啡馆的角落,目光有些凝滞。她约了谢淮初和喻言,他们是怀念初中的同学,年纪与怀念相仿,关系也很亲密。怀念失忆之后,她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直到最终决定联系这两位曾经的朋友。
谢淮初和喻言准时到了咖啡馆。谢淮初首先走到闵文丽面前,温和地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久不见。”闵文丽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你们先坐。”
喻言微微皱了皱眉,察觉到今天的见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阿姨,今天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好像事情有些严重?”
闵文丽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是关于怀念的事情……她出了意外,失忆了。”
谢淮初和喻言的表情瞬间变得紧张和震惊,显然不敢相信她的话。
“失忆?”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眼中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怀念不是一直都很聪明,性格也很坚强吗?”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闵文丽的声音轻微颤抖,“她在车祸中昏迷了一星期,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仅忘记了过去的记忆,性格也发生了变化,现在几乎像个孩子一样。”
谢淮初有些呆愣,低声说道:“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她认得你吗?”
“她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任何人。”闵文丽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现在整天沉默,不愿意说话,甚至对周围的事情都没有兴趣。她的世界,仿佛变得空洞了。以前她对你们有很多记忆,可能……可能你们能帮她找回一些东西。”
喻言和谢淮初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情复杂。毕竟,他们也曾和怀念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初中时光,关系深厚。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不免涌起一阵酸楚。
“阿姨,怀念她现在怎样了?”谢淮初问道,语气充满关切。
“她现在在医院,我想请你们去见见她。”闵文丽的眼神充满了期待,“我知道她很依赖你们,尤其是你们,她曾经常说起你们,也许你们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喻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们一定会去的,阿姨,怀念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可能不管她。”
谢淮初点了点头:“我也同意,我们去见见她,尽力帮助她。”
“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闵文丽的眼中闪烁着感激,“怀念现在真的需要你们。我相信,你们能帮她。”
下午,医院病房
几天后,谢淮初和喻言如约来到了远杉医院。闵文丽带他们来到怀念的病房,推开病房的门时,谢淮初和喻言看到了怀念的身影。她坐在病床上,低着头,安静得让人心生怜惜。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双手紧紧握着床单,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闵文丽站在一旁,心情复杂,看着怀念,眼中充满了无奈和疼痛:“她就是怀念。她现在几乎不记得任何人,眼神空洞,情感也变得非常淡漠。”
谢淮初和喻言走到怀念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她看起来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女孩,只是眼中的光彩早已不复存在。她的面容依然清秀,但却有一种陌生感,仿佛她和曾经的自己完全脱节了。
“怀念。”谢淮初轻声唤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安,“你记得我吗?我是谢淮初,你的初中同学。”
怀念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低下头,继续玩弄床单,仿佛完全不在乎。
“怀念,是我,喻言。”喻言低声说道,语气温柔又略带试探,“你记得我吗?我们以前是同学,常常一起玩。”
怀念依旧沉默,眼神迷离,没有回应。她似乎并不记得这些曾经熟悉的人,眼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谢淮初和喻言对视了一眼,心中满是失落和无奈。闵文丽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助:“我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你们很难接受,但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找回自己。你们的陪伴,对她来说,可能会有所帮助。”
“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但怀念出院后的情况,尤其是她的情绪恢复,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她现在虽然能够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但她仍然常常沉默、不愿与人交流。她的世界仍然很空洞,而我……” 闵文丽停顿了一下,眼中充满了疲惫和愧疚,“我也不能再继续推迟工作了,公司里的许多事情已经耽搁太久了,我需要暂时处理一些事务。”
谢淮初和喻言听了后,虽然心里有些犹豫,但他们并没有直接拒绝。毕竟,怀念是他们的朋友,他们也十分关心她的恢复。
“阿姨,我们会尽力的。”谢淮初低声回答,“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怀念的。”
“是啊,怀念是我们的朋友,帮她是应该的。”喻言也附和道,“我们会陪着她,尽可能让她恢复得更好。”
闵文丽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宽慰的表情:“谢谢你们。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也很有挑战,但我也只能暂时把她交给你们了。你们是她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们能帮助她。”
谢淮初和喻言对视了一眼,尽管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但他们还是坚定地答应了:“放心吧,阿姨,我们会照顾好怀念的。”
几周过去了,怀念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尽管她仍然没有恢复完整的记忆,但她和谢淮初、喻言的互动逐渐多了起来。起初,她总是安静地坐着,不愿与任何人交流,但慢慢地,她开始注意到谢淮初和喻言,每次他们来探望,她都会略微抬头,目光开始有了一丝变化。
有时,谢淮初会轻声说:“怀念,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她会低声点点头,虽然还是没有太多回应,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沉默。
喻言则经常带些小礼物来,和她分享一些他们曾经一起玩的游戏,偶尔还带来一些怀念曾经喜欢的小吃,仿佛想通过这些熟悉的东西,唤回她一部分的记忆。每当他这样做时,怀念会稍微展现出一丝微笑,尽管不多,但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在他们的陪伴下,怀念慢慢开始放开了自己。她会主动在他们面前露出微弱的笑容,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尽管这些话语仍然简单,但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她逐渐重新获得的勇气和希望。
怀念出院那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医生宣布怀念可以出院了。经过四个月的恢复,尽管她还未完全恢复记忆,但她已经能够自理,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闵文丽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希望,怀念的康复虽然缓慢,却依然令人欣慰。
谢淮初和喻言来到了医院,带着一个特别的礼物,准备在怀念出院那天送给她。那是一只刚刚从宠物店里领回来的萨摩耶,毛茸茸的,胖乎乎的,眼睛明亮又有神,看起来非常可爱。
“怀念,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谢淮初笑着说道,把小狗放在怀念面前。
怀念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狗,突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她蹲下身子,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萨摩耶柔软的毛发。她的眼神变得柔和,脸上慢慢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它好可爱。”怀念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某种隔阂。
喻言看着她笑了笑:“是吧?我们知道你一直喜欢小动物,它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怀念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向谢淮初和喻言。她轻声问:“它有什么名字吗?”
“你可以给它起名字。”谢淮初回答。
怀念低下头看着这只小狗,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它叫……馒头。”
“馒头?”喻言有些惊讶,“这是个有趣的名字。”
“嗯,馒头就像它一样圆乎乎的,很可爱。”怀念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眼中的光亮终于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闵文丽站在一旁,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和欣慰。她知道,怀念的康复之路虽然还很漫长,但这一切都是一个好的开始。怀念开始愿意与世界接触,她开始重新体验生活的美好。